渡船划开忘川河水时,陈玄才发现那些青焰并非幻象。魂魄触到火焰的瞬间化作灰烬,唯独被他握在掌心的青铜钥匙泛着血色微光。撑伞女人站在船头,半张白骨脸在灯笼下显得格外森冷,她指尖缠绕的锁链突然绷紧——昏迷的陆青雪正被缓缓拖向船尾的暗舱。
“青龙魂要醒了。”白骨女轻笑,孝服裙摆却渗出黑血,“你猜她先想起的是陈玄,还是三百年前那个剖她心脉的道士?”锁链摩擦声戛然而止,陆青雪眉心浮现出青龙纹路,但那纹路竟如活物般扭曲成枷锁,将她西肢锁在甲板上。
陈玄的血玉镯碎片突然刺痛掌心。他低头发现碎片正与青铜钥匙产生共鸣,那些裂纹里渗出细密血珠,在空中凝成祖父的残影:“钥匙要蘸血才认主。”残影指向暗舱方向,“陆家丫头的青龙魂被七杀堂腌入尸缸三百年,如今怕是要彻底堕魔了。”
话音未落,渡船剧烈震颤。船底传来闷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白骨女突然甩出锁链缠住陈玄脖颈,将他拖到船舷边:“看看你的好伙伴吧!”她指尖发力,陈玄半个身子探出船外,下方忘川河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无数青铜棺椁正在河水中浮沉,每口棺盖都刻着“陈”字,而抬棺的不是阴兵,竟是披着寿衣的活人!
“这些都是陈家历代‘借命’苟活的容器!”白骨女笑声刺耳,锁链勒得陈玄喘不过气,“你以为血玉镯是宝物?不过是把历代青龙魂炼成傀儡的炉鼎!”她猛然扯动锁链,陈玄的血溅在青铜钥匙上,钥匙突然迸发青光,映出忘川河底一座倒悬的宫殿。
宫殿檐角挂着铜铃,每个铃铛里都封着一条青龙虚影。陈玄的血珠坠入河中时,最近的铜铃突然炸裂,被困的青龙仰天长啸,震得渡船几乎散架。白骨女踉跄后退,孝服被气浪撕开裂缝,露出腰间狰狞的刀疤——那伤口形状竟与陆青雪桃木匕首吻合。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玄趁机挣脱锁链,抓起甲板上的星图玉佩。两块玉佩拼合处射出的光柱首刺宫殿,青铜钥匙自动飞向宫门,在空中与某块残缺的铜牌严丝合缝。宫门开启的刹那,里面传出孩童嬉笑,数十个穿红肚兜的瓷娃娃正追逐打闹,为首的男孩头顶赫然戴着地铁里见过的现代棒球帽。
“欢迎回家,哥哥。”男孩歪头笑着,糖葫芦上的山楂球滴下黑血,“我们等你好久了哦。”他身后瓷娃娃们齐刷刷转身,后颈都嵌着与城隍庙尸骸相同的血红麻绳,“从你祖父偷走第一缕青龙魂开始,我们就住在这具青铜棺里啦。”
陈玄的血玉镯碎片突然悬浮,在青光中重组出完整形态。祖父残影从镯内跃出,指着男孩怒吼:“七杀堂的‘活人棺’!你们把历代青龙魂炼成守墓人?”宫殿墙壁突然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棺阵列,每口棺里都坐着个与陈玄相貌相似的少年,他们腕间都戴着血玉镯。
“笨蛋人类。”白骨女突然闪现在陈玄身后,孝服化作纯白长裙,“你以为黄九爷真会帮你?他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打开归墟,放出这些被陈家囚禁的青龙容器!”她指尖刺入陈玄后颈,抽出一缕青龙纹路的金光,“三百年前陆家灭门时,我被剥了脸藏在往生船底,就等着今天——”
话音未落,暗舱突然传来锁链崩裂声。陆青雪额头的青龙纹路暴涨,她徒手撕碎束缚,踏着青铜棺跃至宫殿顶端。原本清丽的面容裂开细纹,皮肤下浮现鳞片,瞳孔变成竖瞳:“七杀堂的主簿说过……青龙魂吞够七代陈家人的心,就能挣断锁链。”她俯视陈玄,嘴角扬起陌生弧度,“你说我该先吃你的心,还是先拆了这破棺材?”
陈玄的血玉镯突然飞旋,在空中凝成青龙形态扑向陆青雪。但青龙虚影撞上她周身黑雾的瞬间,鳞片剥落大半。宫殿开始崩塌,忘川河水倒灌而入,那些瓷娃娃却集体跪拜,对着陆青雪高呼“恭迎尊上归位”。
“原来你才是七杀堂的……”陈玄被气浪掀翻在地,星图玉佩滚落宫殿台阶。当玉佩拼合处的青光照亮陆青雪脚边时,他看见她踩着的阴影里蜷缩着个人形——那竟是黄九爷!老翁马褂破碎,胸口插着半截翡翠扳指,正用最后力气在地上画符。
“往生船……根本不是载人的。”黄九爷咳出黑血,染湿的符咒突然自燃,“它是七杀堂埋在阴司的锚点!你们每过一次门槛,就在给归墟里的棺材添砖加瓦!”他猛地抓住陈玄裤脚,瞳孔扩散却带着笑意,“小子……替我告诉阎王……欠债还钱……”
符火照亮宫殿穹顶的瞬间,陈玄终于看清那些铜铃里封着的是什么——不是青龙魂,而是历代陈家人被剥离的心脏!血玉镯突然失控砸向陆青雪,却被她徒手接住。裂纹蔓延的玉镯在她掌心炸开,露出核心处半枚染血的青铜钥匙。而她身后,七盏莲花灯正从忘川河底升起。
“现在明白太晚了。”白骨女褪去伪装,露出与陆青雪完全相同的容颜,只是右眼瞳孔里游动着五条黑龙,“三百年前我被陆家道士封印在往生船底,靠吞噬青龙魂续命……但你猜怎么着?”她指尖挑起陈玄下巴,左眼却是浑浊的盲眸,“真正的陆青雪早在地铁里就被阴气蚀心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七杀堂用她魂魄养了三十年的‘饵’!”
渡船在此时彻底倾覆。陈玄坠入忘川河的瞬间,看见陆青雪脚踏着青铜棺组成白骨桥,将七盏莲花灯摆成北斗阵。星图玉佩突然飞入她手中,拼合处的青光与河底升起的青铜宫殿对接,整条忘川开始逆流!
“时间要重置了。”白骨女的声音从河水深处传来,陈玄的血玉镯碎片突然凝聚成新的形态——那是一截刻满往生者姓名的青铜柱,“你以为能反抗命运?陈家第九代血脉注定要成为归墟的……”
话音戛然而止。陈玄在漩涡中抓住一块飘过的寿衣碎片,发现背面密密麻麻写着“陆青雪”的名字。他猛然抬头,看见本该在布阵的陆青雪竟出现在三丈外的漩涡口,正用力划动着……一具与他血玉镯同源的青铜棺。
“快过来!”她的脸上没有鳞片,眼中也没有黑龙,“往生船每次靠岸都会复制一个阴司!我们在七杀堂的局里绕了三百年!”她抛出桃木匕首割断追来的锁链,陈玄这才惊觉她手腕上有道新鲜的刀伤——形状与白骨女腰间的伤疤完全一致。
忘川河底突然传来轰鸣,七盏莲花灯同时熄灭。黑暗中有巨大铜锁落下的声音,而陈玄手中的青铜柱突然发烫,柱身浮现的文字竟全是陆青雪的生辰八字。白骨女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带着癫狂的笑:“你以为她是救世主?她就是你三百年前亲手推进棺椁的……”
陈玄的血玉镯碎片突然刺入掌心。在剧痛中,他看见祖父残影正在青铜柱顶端挣扎,而陆青雪划着青铜棺的身影逐渐透明。忘川河水开始倒流,星图玉佩的光斑在虚空中组成巨大的轮回盘,每个节点都亮着“陈玄”“陆青雪”的名字。
“原来我们早就……”他喃喃握紧青铜柱,柱身文字突然重组,露出最底下一行小字——“癸亥年七月初七,契成”。这一天正是他在地铁遇见陆青雪的日子,也是血玉镯第一次显现裂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