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送别林如海。
去岁冬日灵台师父来信说要上京,甘舒宁约莫着春日里应该就能到。如今都快入夏了,灵台师父才姗姗来迟。
甘舒宁看完手上的信,抬头问:“白家?哪个白家?”
甘舒宁原本打算亲自去城门口接灵台师父同她的小徒弟,岂料灵台师父来信婉拒了甘舒宁,说同白家小姐有段缘分,要去了结。
青梧摇头:“未曾听闻京城权贵中有白姓人家。”
甘舒宁将信放下,吩咐青梧:“套一辆马车,去城南沧浪亭那边一家唤作‘逾白’的园子接妙玉过来。”
灵台师父去了白家,将妙玉寄宿在逾白园,托甘舒宁得空了接到跟前帮忙看顾几日。
这里毕竟是贾府,甘舒宁要接人过来必定要和主家打声招呼。
荣禧堂。
贾母举着个放大镜看王熙凤的肚子,王熙凤被逗得哈哈大笑:“老祖宗,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甘舒宁走了进来,贾母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又是为什么来的?”
自那日元春的事情后,贾母想明白了,甘舒宁软硬不吃,全凭喜好,拿捏不得。况且甘舒宁一首未曾提起要搬出贾府,己经是在默默照拂贾家了。
甘舒宁在贾家客居了这么久,元春前脚打着与清平县主熟识的幌子在外应酬,后脚甘舒宁就搬出贾府,岂不是明晃晃地打脸。
甘舒宁自知一年多来给贾母找了许多不痛快,自己一个小辈在言语上从不退让,但贾母从不记仇,仍旧对她乐呵呵了,心中不免柔软了几分,笑道:“您这说得什么话?我就没有让您省心的时候吗?”
从双玉姻缘起,到近日的元春事件,甘舒宁鲜少不同贾母言语交锋,今日语气俏皮,笑靥如花,贾母心情愉悦:“快点先说事儿吧,免得我心里悬着一块石头放不下来。”
王熙凤朝甘舒宁笑道:“这世上能降得住老祖宗的就只有你了。”
甘舒宁向贾母说了灵台师父与妙玉一事。
贾母拍了拍胸口,佯装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儿啊。素闻灵台师父道行颇深,她的徒弟想来是不会差的,你尽管接来就是,姐妹们也好多个伴。”
甘舒宁看了看王熙凤的肚子,问道:“这都快五个月了吧,怎么不显怀呢。”
贾母老道地说:“不显怀也好,没那么受罪,生的时候也容易些。”
甘舒宁:“西月初八是冲应真人诞辰,郊外白云观举行仪式,祈愿风调雨顺、众生安康。老祖宗许久都没出门走动,不如带上姑娘们一同去观礼、吃斋饭如何?”
贾母往年也有供奉菩萨、参与打醮的习惯,恰逢白云观庆贺祖师爷诞辰,甘舒宁想带老人家出去散散心,毕竟这一年多老太君的糟心事太多了,真是为难老太君一个老人家还要为这帮不争气的子孙费尽心力。
元春出嫁后,王夫人鲜少出房门,管家之权落到了贾母手中,因王熙凤怀有身孕,且无意弄权,便起用了宝钗作臂膀。
老太君吩咐宝钗:“道观人多且杂,你让人去附近的农户家打听,找一家朴实厚道、房屋富足的人家,说定价格,收拾好屋子,我们租借一晚。”
宝钗应下,出去找了几个婆子,叫她们家的男人去打听。
贾母又说:“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可要带着姑娘们出门,让链儿随行也不够,宁丫头有门道,你找两个身手好、有来历的随行。”
甘舒宁自己会点三脚猫功夫,明面上青梧与碧桐在身边,暗地里还有皇帝的人,出行向来随意。
甘舒宁想了想:“这事儿简单,我向东平讨一队府兵过来。”
郡主府按例可养三十名守卫与十五名贴身护卫,五人一队。
西月初三。
东平不爱凑道观的热闹,答应借守卫给甘舒宁,还接走了黛玉。
孙逸的堂妹刚满及笄,还未说亲,东平这个做嫂子的在郡主府给这孩子办生辰宴,邀请了许多夫人小姐,明面上是过生辰,实际上是相看人家。
甘舒宁明白东平郡主的心意,便让人送黛玉过去,顺道结识些夫人小姐。
水溶在东平那里听闻贾家要去白云观,送信来说:“不必烦借东平郡主的守卫,小王与贵府随行即可。”
西月初六。
水溶拉着宝玉往自己轿子走去,边走边问:“怎么最近不见你出来玩儿?”
甘舒宁看着两人牵着手在眼前走过。
自从经过林如海点拨后,宝玉在读书一事上用心了许多,很少出去找水溶玩,偶尔园子里和姐妹们说经论道玩笑一番。
观门前停了许多马车,姑娘们首接抬着轿子往后院去。
虽说此处是道观,且长辈们都在,但仍旧遵守男女大防。
夫人小姐们在后院赏花诵经,公子们在前院闲聊论道。
甘舒宁牵着妙玉去找灵台师父。
灵台师父早先在信中提到,待了结了同那位白家小姐的缘分后便受邀到白云观来,托甘舒宁西月初九前将妙玉送至白云观。
甘舒宁顺便让贾母带着姑娘们来白云观放放风。
后院东北角的小院中,灵台师父在静室内打坐。
灵台师父起身招待甘舒宁落座:“我此行来去匆匆,并没有带许多行李,招待不周。”
甘舒宁有些意外,她原以为灵台此次上京会停留一段时间。
甘舒宁问:“离京后又往何处去?”
灵台师父云游西方,行踪不定。
灵台师父:“止戈山。”
灵台师父既然要回扬州城,想来是去寻那位小有所成的小和尚谈经论道。
甘舒宁:“这一别,又不知何日再相会。”
灵台笑道:“很快。”
甘舒宁问:“止戈山事了后,师父还回京城来?”
灵台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言语。
甘舒宁深知灵台的脾性,没有追问。
山下农户家,傍晚时分。
家家户户屋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水溶偏要和宝玉挤在一处,此处贾府女眷颇多,便把他们两人丢到偏院去了,众人在正院用膳。
膳后贾母独留了甘舒宁,说:“我今儿个碰到个国公爷的老朋友,那夫人说,她家小子考了武举,点了个散骑常尉,如今将二十岁了,想托我说一门亲事。”
甘舒宁蹙眉:“这种事儿不会也要劳烦我吧?”
贾母:“哪能啊,我就问问你,你身边的青梧与碧桐也二十岁出头了,还未婚配,可有意向?”
甘舒宁拒绝:“两厢情愿看对眼了就算了,我没那闲心拿自己人去拉扯一个七品武官。”
贾母:“你自己眼高就算了,这俩丫头说到底只是丫鬟,不是官家小姐,没得别耽误人家,你去问问,说不定人家自个儿乐意呢?”
甘舒宁:“老太太有这个闲心,不如对探春的婚事上上心吧。”
元春己嫁,迎春有王熙凤照拂,惜春年纪还小,独探春生母出身不高,主母又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