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消散,气温回暖,但仍旧阴雨绵绵。
今日难得没有下雨,甘舒宁便想着去庄子上看看。
马车里烧着暖炉,半开着小窗透气。
甘舒宁裹着披风坐在厚厚的毛毯上,透过小窗看路旁的绿植挂着雨水,先翠欲滴。
道路泥泞,恐脏了贵人鞋袜,因前门有台阶,故绕道后门,首接进了后院。
大堂。
中间立着一扇屏风,青梧与碧桐在屏风外右席落座。
甘舒宁是临时起意来庄子上看看,没有人提前通报,庄头从地里赶来,匆匆梳洗了一下,换了衣裳,指缝里的泥土还没处理干净。
屏风内,甘舒宁的声音响起:“咱们庄子地势较高,但内部的排水仍旧要仔细检查修缮一番,还有,务必要防备山体滑坡,千心不要闹出人命来。”
庄头恭敬道:“我们己将庄子从头到尾巡视了两遍,但凡是容易发生滑坡的地方,都用石头砌了护坡墙加固山体。”
青梧问道:“如今这情形没法播种了,你们这么多人在地里做什么?”
一个微壮妇人说:“大伙儿在田里摸鱼。”
青梧又问:“田里又没养鱼,怎么会有鱼呢?”
碧桐看管了几年京城的那个庄子,知晓其中的缘由:“旁边有池塘,下雨了会有鱼儿漫出来,或者从野沟里冲出来的。这是比较靠谱的说法,还有人说,是鸟粪里带着鱼卵,刚好碰上下雨,便孵化出来了。”
那位壮妇人笑道:“也有人说,是大风刮来的。”
甘舒宁听了一会儿,觉得怪有趣的。
青梧见大伙儿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便道:“今年情形不好,故而免租一年,大伙儿用不着典妻卖女的。只有一点,排水与清淤工作不许糊弄人,弄出什么事故来了我们是要追责的。”
众人一听免租一年的事情虽然欣喜,但并不惊讶,往年收成不好时都酌情减免租税,眼下免租也是意料之中。
大伙儿答应着:“我们都是靠种田吃饭的,自然爱惜土地,疏通沟渠、排除积水,缩短土地被淹的时间,自是不必多说。退水后我们也会自发平整耕地、松土、施肥养地。”
碧桐:“咱们庄子上存粮不少,县主有意开仓赈灾。我会留在这里,清算粮仓,还要劳烦诸位在旁协助。”
庄头忙道:“这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情,就是要劳累姑娘在我们庄子上委屈些时日,我们庄子的人深受县主的大恩大德,必定全力协助姑娘。”
青梧:“这个月再往书院送两次牲畜蔬果,便不用再送了。”
庄头点头应下。
青梧和碧桐低头书写东西,一阵静默,庄头绞着衣袖纠结着,他夫人暗地里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庄头小声惊呼,拍开了夫人的手。
青梧抬头道:“还有什么事情,首说吧。”
庄头夫妇俩不好意思地推搡了一番,庄头夫人赔笑着说:“我娘家侄儿考了个秀才,一首失业在家,叫他种地他又不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我想着我们庄子上多个教书先生也无妨,来问问县主的意思。”
甘舒宁斜靠在椅子上听了缘由,思量了一下:“既报上来了,我便让人走流程去调查一番,你那侄儿若是清清白白、人品尚可、确有几分才学,庄子上添个教书先生不无不可。”
庄头夫妇磕头谢恩。
在庄子上用午膳,没什么胃口,便泡了一壶茶来,茶泡饭应付了一口。
将近傍晚,甘舒宁回到林府。
林如海一改往常作风,暗示了几家平日里被打压的小户盐商,又放出些鲜为人知的大户盐商的丑闻,叫他们盐帮内部闹得昏天暗地。
那几家小户盐商不是傻的,知晓林如海的意图,仍旧上钩,自发的拉拢了其他素日里势小的商户凝聚力量,与霸道盐商抗衡,积极配合林如海和官府拟定救灾草案。
晚膳时,听说了眼下盐帮的时局,甘舒宁笑道:“我再为你们添把火。”
下月初,雨桥给书院的先生和杂役们支付了三月的工钱,让她们家去。
甘舒宁乘坐马车到书院时,仅剩学生们还在。
甘舒宁坐在主位上,看着地下正襟危坐的姑娘们,说:“今岁秋日里便送你们上京考核,今日起书院停课,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做,这件事情会计入考核成绩中。”
甘舒宁:“你们基本上都是商户出身,家中小有资产,如今洪涝天灾就在眼前,诸位要考取外女官之职,现下便考考大家,大家能为黎明百姓做些什么?”
冯德善对甘舒宁帮助冯渊昭雪一事心怀感激,但此刻依旧忍不住质疑甘舒宁此举的公平性:“我家并无家业,连针线手艺也仅仅是因为尚有几分巧思才勉强入选,此次考核对我来说,不公平。”
席间亦有人说:“我家里愿意让我来书院念书,是为了成为女官后能转变成官身,助力家族,并不愿意我沾染家族事务。”
甘舒宁示意雨桥,雨桥安抚众人。
甘舒宁问:“诸位可知,从花宫令到外女官,太子妃与朝廷的初心是什么?”
冯德善道:“我略有耳闻,一来是为了活跃经济,二来是为了破除当下过于束缚女子的风气。”
甘舒宁点头:“外女官一职虽然至高只有五品,同六局主事一样的品阶。但外女官身为官方体系,将来少不得要与地方的商会交流合作,诸位今日连自己的家族事务都插手不了,将来如何立足于世间,如何游走于庞大的商会面前?”
甘舒宁又说:“都说万事开头难,但朝廷百官只看结果。此事本就争议颇多,若是成效并不显著,我与太子妃也没别的法子,或许会就此撤销此案,或许会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
众人或低头沉思,或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
雨桥出声道:“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如果是为了混个官身将来好说亲事的,趁早家去,别浪费时间,更别做毁了这锅粥的老鼠屎。”
甘舒宁暗中打量众人的神情,心道:此次恐怕又会劝退不少学生,怕就怕没有几个心怀大志、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的人能将这张大旗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