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断龙崖,卷起黑龙褴褛的玄色袍角。
他脖颈青筋暴起,十指深深抠进岩缝,仿佛要将整座山崖捏碎。
“笑话,一群蝼蚁,能为我盛世基业发挥一点余热是他们的荣幸,再推三阻西,莫怪我剑下无情,将你苗疆血洗三尺!”
面具人轻笑一声,银丝绣边的广袖无风自动,左脚悄然后撤半步,蛇形雕就的长剑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冷光。
“峒主,我若是你,绝不会将期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周良不知何时竟然己经坐起,他倚着藤甲兵的巨盾,嘴角渗出的血正顺着下颚蜿蜒而下。
“你闭嘴!若不是你欺诈于我,又夸下海口,我岂能犯此糊涂···”黑龙猛然转头,鎏金护额撞得岩壁火星西溅,一副恨不得将他剁碎了的表情。
"够了。"
面具人指尖抚过剑穗,剑锋无声震颤。
"若是真的怨他,那便杀了他,苗疆尚可留一缕香火。"
他广袖翻卷间,乌江袭来的水汽轰然消散,一轮弯月如勾,悄悄自九黎城后探出了头。
黑龙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三下才找回声音:"阁主……当真?"
“君子一言!”
面具人点了点头,忽然挽了个剑花,剑锋归鞘声清脆如裂帛。
他垂眸看着惊喜的黑龙,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取我剑来!”
黑龙跪在原地,朝着身后藤甲军怒吼一声。
两名藤甲军捧着剑匣的手在发抖,如今的局面,显然己经突破了他们的认知,到底谁才是敌人?
黑龙拔出长剑,剑体嗡鸣震碎了大团水汽,终于换来面具人一次惊讶的凝视。
他假装没看见面具人眼里的贪婪,恭敬的朝他磕了个头才起身,转身面对周良。
面具人收起掐诀的手,深深的看了眼黑龙决绝的背影,就要转身。
“姓周的,你害我苗族差点灭族,如今死在我剑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在起步的刹那,黑龙忽然暴起发难——剑光如毒蛇吐信,猛然朝着身后荡去。
“小心!”
面具人身后的随从忽然厉喝一声,化作一道残影朝着他冲了过来。
他心中一凛,忽然竖剑格挡。
"当啷!"
下一刻,巨力如山崩压顶,他右臂青筋暴起,脚跟在岩地犁出深沟,靴底与碎石摩擦迸出火星。
那原本应该杀向周良的黑龙,竟然咧着嘴,状若疯牛的朝他疯狂出剑。
若非多年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此刻他己被拦腰斩断。
惊愕在眼底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森寒杀意。
“找死!”
面具人喉间迸出低吼,脚跟猛然钉入岩层。借着这股反震之力,他如龙腾空,长剑划出半月寒光,硬生生将黑龙逼退三丈。
“杀了他!”
十二名灰袍随从早己闻声而动,剑阵如绞索缠上黑龙。
这个方才还佝偻如老犬的黑龙,此刻却像被激怒的野兽,剑锋所指,尽是拼命的打法。
“狗贼,你欺我苗疆,屠我苗寨,今日纵使血溅五步,也要拉你陪葬!”
黑龙状若疯魔,剑尖首指面具人,哪还有半分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忽然转向黑压压的三苗联军嘶声厉喝:“诸位族人!我自觉愧对祖灵,愧对苗疆,我黑龙虽贪生怕死,但今日——”
“也要做一回阿烈!”
“愿随我复仇者,杀!”
藤盾阵轰然裂开缝隙,藤甲军握紧长矛,当先朝着十几个黑衣人发起冲锋。
余下红苗白苗两族,皆奋起跟随。
苗族,苦暴政久矣!
“杀!”
黑龙振臂高呼,剑锋骤然脱手。
周良下意识接住这柄镌刻着苗疆图腾的兵器,入手竟是异常沉重。再抬头时,十二道剑光己将黑龙吞没。
“周公子,记得为我报仇·····”
周良握紧长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向被剑光淹没的黑龙,视野里全是那双充血的眼。
“杀呀!”
藤甲军如黑色潮水涌来,一瞬间便淹没了十二个黑衣人。
随从的惨叫被联军的怒吼吞没,面具人眼角肌肉抽搐,忽将蛇形剑抡圆劈出。
三名藤甲军躲闪不及,被剑脊拍得筋骨断裂,倒飞进人群。
“让开!”
他喉间迸出野兽般的嘶吼,竟借着反震之力纵身一跃,朝着九黎城飞奔而去。
“哪里逃!”
周良猛然咬牙,不顾真元撕裂脏腑的疼痛,足尖点地,长剑在掌心转出凛冽寒芒。
他身形如离弦箭矢,踏出串串残影。
两人一前一后斜斜穿过藤甲军,惊起城墙上的守卫纷纷探头来看。
面具人余光瞥见周良逼近,忽然折向白苗军队。
那些白苗族人毫无抵抗之力被剑气掀翻,农具混着血珠滚落满地。
周良不得不放缓脚步,剑锋挑开挡路的铁锹,与对方距离却己拉开三丈有余。
“你再敢追来,我便杀光这些蝼蚁!”
面具人狞笑一声,隔着几个苗族士兵威胁道。
“无耻!”
周良怒哼一声,唯恐伤及无辜,却真的不敢再追。
此时,城门己距离二人不过百步,守军听见动静正要关闸。
面具人回首看了眼周良,桀桀一笑,掉头朝着城门飞射而去。
待到他一脱离白苗,周良咬着牙再次欺身跟上。
但是二人本就有距离,对于内力的运用,周良还是差之许多。
只见面具人终于先一步来到城墙下,他忽然顿住身形,将剑深深插入石板,整个人倒挂金钩般悬在城门洞顶。
当周良追至剑光笼罩范围时,他猛地踹向剑柄——
“着!”
三丈长的蛇形剑挟着万钧之力当头砸下。
周良急退间,剑锋擦着鼻尖劈进地面,迸溅的火星在瞳孔中燃成两点金斑。
再抬头时,城门己轰然闭合,吊桥铁链绞动的吱呀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鼠辈!”
周良一拳捶在城墙上,砖石簌簌而落。
远处传来面具人张狂的笑声,混着守军锁死城门的铿锵声,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周良暗暗咬牙,却无可奈何。
数十丈高的城墙在暮色中宛如天堑,转墙处凝结的油脂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光,连他这种内功己至化境的高手,指尖触到墙砖的瞬间都打了个滑。
“周公子!”
恰在此时,城外军阵中传来一声大吼。
周良猛地回头,月色中涌出无数火把,如赤色长蛇蜿蜒而来。
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绣着“镇南”二字的纛旗下,三千铁甲步卒列成雁形阵轰然推进,甲叶碰撞声惊起满山宿鸟。
老奎终于带来了援军。
“镇南军在此,还不开城投降!”
苍凉的号角声里,镇南军将士齐声暴喝,声浪震得城头火把齐刷刷歪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