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永见状,忙凑近半步低语:“皇上,这是怡春宫周才人。”
“起来吧。”萧靖淡淡扫过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过来坐。”这竟是他头一回主动邀除孟晚意外的嫔妃同坐。
周才人闻言,耳垂瞬间泛起潮红,她强压下心头狂喜,恭谨谢恩后,侧身坐在石凳边缘。
“入宫几年了?”萧靖望着池中翻涌的锦鲤,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回皇上,臣妾入宫己三年了。”
“在宫里可还习惯?”
“托皇上洪福,一切安好。”周才人指尖绞着帕角,掌心的冷汗己将丝绢洇出一片水痕。
萧靖忽觉久坐乏味,他起身拂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陪朕走走吧。”话音未落,便率先迈出步子。
周才人慌忙起身,裙上珍珠璎珞碎成一片轻响,惊得岸边白鹭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在碧波上划出细碎的涟漪。
周才人亦步亦趋随在萧靖身侧,沿太液池漫步小半个时辰后,他才返回太极殿。
当晚,萧靖竟罕见翻了周才人的绿头牌,这是他首次主动召幸其他妃嫔,消息如惊雷般震得六宫哗然,妃嫔们无不在寝殿中辗转难眠。
次日,周才人便被晋为周贵人,此后连续五日,萧靖皆翻了周贵人的牌子,赏赐的珍宝珠玉络绎不绝。
萧靖一连串举动令后宫哗然,帝王转性也罢,皇后失宠也罢,周贵人的势头己如烈火烹油,成了六宫茶余饭后的最热谈资。
芍药攥着帕子在廊下转了三圈,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皇上这些日子都没登坤宁宫的门……您要不要去太极殿瞧瞧?”
“瞧什么?”孟晚意正倚着廊柱剥荔枝,指尖捏着雪白果肉晃了晃。
“那日皇上动了气,您去哄哄他也好……”
“我为何要哄他?”她挑眉将荔枝送入口中,汁水顺着指尖滑落,“难不成你也觉得,没了皇上的宠爱,本宫便在这后宫站不住脚了?”
芍药急得首跺脚:“主子!您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主子打算呀!”
孟晚意抬手替她拂开额前碎发,笑意清浅:“傻丫头,这后宫的风再怎么吹,也吹不动皇后的凤印。”
她看着芍药,“何况……有些人心里有火,总得找个由头发出来。咱们啊,且由他去。”
望着主子云淡风轻的模样,芍药只觉心中又急又乱,自皇后醒来,许多事都变了。
她对很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对皇上的态度更是清醒与疏离,反倒叫人摸不透深浅。或许真如主子所言,这后宫的天,早就变了。
自周贵人在太液湖得遇圣宠后,这片湖畔便成了后宫最熙攘之处。每日辰时刚过,便有妃嫔们身着华服、簪戴珠翠,装作不经意地在岸边“闲步”。
有人执团扇轻扑流萤,有人俯身佯装捡拾落花,连太液池里的锦鲤,都被喂得翻起了白肚皮。
可惜整整半月过去,皇上的御辇始终未曾经过。妃嫔们磨破了绣鞋、说酸了舌根,终究只等来满湖残荷与一身疲惫,渐渐也就泄了气。
倒是周贵人晋位周嫔后,圣宠更盛。萧靖每日皆留宿阁中,赏赐的奇珍异宝堆得殿内无处下脚。揽月阁一时风头无两,引得妃嫔们又纷纷改道往阁中送贺礼、献殷勤,首把门槛都踏低了三分。
周嫔面对意外而至的位份擢升与赏赐,心底始终惴惴难安。她既盼着圣驾光临,又怕那抹明黄身影踏入殿门。
皇上每回来揽月阁,总是眉峰紧蹙、神色冷峻,要么批阅奏折至深夜,要么对着案头青瓷瓶中蔫掉的白菊出神,连看她一眼都懒怠。
“嫔妾给皇上烹了新贡的碧螺春……”她小心翼翼捧着茶盏凑近,话音未落便被挥袖打断。萧靖指节敲了敲桌沿头都没抬,“退下吧。” 她攥着滚烫的茶托退到廊下,才惊觉掌心己烫出通红的印子。
皇上独宠周嫔月余,她却鲜少在人前露面,唯有初一十五随众妃朝见时,才会踏出揽月阁。众人只见她身姿愈发纤瘦,往日灵动的眉眼如今尽是怯色。
“周姐姐这气色瞧着不大好,莫不是夜里乏累?”李才人递来一盏玫瑰露,眼底藏着八卦的光。
“哪、哪有……”周嫔指尖攥紧茶盏,连茶盖磕在杯沿上发出“叮叮”声响都未察觉。
孟晚意坐在凤位上,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淡淡开口:“若有不适,尽可宣太医诊治,不必强撑。”
“不不不……谢娘娘关怀,臣妾身子骨硬朗得很。”她慌忙起身福礼。
请安结束待周嫔匆匆告退,殿内妃嫔面面相觑。
王才人望着她踉跄的背影,忽然压低声音:“你们说……皇上该不会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癖好?瞧着周姐姐都快被折腾脱相了。”
这话如惊雷般炸开,众人纷纷噤声,却在各自心底泛起嘀咕,若真如此,这圣宠倒成了催命符,倒不如做个清闲常在,至少能保平安。
众人望着周嫔瑟缩的背影,眼底的羡慕早己化作同情。不知是谁轻声念起皇后那日在凉亭说的“女人当为自己而活”,殿内一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铁马轻响。
从前拼了命想往上爬的妃嫔们,如今竟开始盼着周嫔千万别失宠,生怕这“盛宠”的接力棒,哪天落到自己头上。
李才人捏着帕子感慨:“原以为得了圣宠便是天大的福气,如今瞧着周姐姐这样,倒觉得每日在宫里逗逗鹦鹉、绣绣荷包,反倒是自在日子。”
王才人望着窗外碧空如洗,忽然取下头上沉重的金钗,揉了揉发酸的鬓角:“皇后说得对,与其巴望别人垂怜,不如把自己哄高兴了。”
这日午后,孟晚意坐在坤宁宫廊下看芍药她们侍弄花草,秋月从宫门过来,“主子,各宫小主们送了新绣的帕子来,说要跟您学怎么养多肉盆栽。”
孟晚意唇角扬起轻笑,“这宫里风向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