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虽对胥灵芸宠爱有加,却始终未予名分,行宫内皆以"胥姑娘"称之,令她难堪不己。
她数次婉转提及位分,老人家却总顾左右而言他。这境况与她进宫的初衷相去甚远。
无名无分,莫说在孟晚意面前气短,便是见了其他太妃亦抬不起头。纵得万千宠爱,可君恩如流水,待新鲜劲儿过了,她怕只是个连宫婢都能轻慢的"太上皇旧人"。
夜里对着铜镜卸花钿时,她指尖攥紧那支太上皇亲赐的玉簪,忽然想起马氏常说的"宠不如势",她害怕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太上皇亦在筹谋胥灵芸的名分,她既由太后"恩典"送入行宫,若无太后首肯,贸然册封恐落人话柄。
论位分,封妃则位同太妃,与她年纪悬殊不符;赐贵人、常在之类,又显轻慢。他握着御笔在黄绢上画了数个圈,终是掷笔叹息这"伴驾解语"的由头是太后所定,如今倒像拿金丝笼困住了只金翎鸟,喂得再精细,到底缺片青天。
既然给不了胥灵芸名分,太上皇将偏爱化作连环恩宠,这令行宫上下暗生嫌隙。
本应静养的老者,为博胥灵芸展颜,不惜夜夜相陪。只是六旬之躯纵服尽参茸,终难敌霜雪催骨。
宫人背地里嚼舌根,说太上皇瞧着像被抽去脊骨的傀儡,全靠胥姑娘眼波里的丝线吊着。
胥灵芸拨弄着新赏的东珠耳坠,听着寝殿传来的闷咳,指尖微颤后又攥紧鎏金手炉,心中升起一股厌烦,现在对于太上皇的那点倾慕早在这几个月里的相处中慢慢耗尽。
本想借太上皇谋前程,却发现他只图她年轻躯体,未给实质好处。胥灵芸盯着身侧老朽的沉睡身影,深知太后一句 "伴驾解语" 己断了她的退路。
她裹着白色狐毛大氅赤脚走出寝殿,看着满天飞雪,她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一月后,行宫传来胥灵芸有孕的消息,太上皇封其为芸太妃,金册字迹洇着朱砂。
孟晚意闻之淡笑,太后调侃“太上皇身体掏空,能有子嗣堪称医学奇迹”。
行宫内的所有事情,包括胥灵芸的一切事情均在太后眼线掌握中,太后命太医院多送“滋补药材”,静待时机这红墙里的“喜讯”,早染上旁人看不破的血色。
胥灵芸抚着小腹,尽享一步登天的快意。太上皇老年得子颇感骄傲,对她更添几分宠溺。
“不到半年就是您的寿辰,您想如何操办?”胥灵芸依偎在太上皇怀里柔声询问。
“按惯例即可,非整生不必铺张。”
“可这是臣妾进宫后您首个生辰,臣妾想给您大办一场。”
“好,依你,只要你不嫌累。”
得此答复,她轻啄其面,太上皇心猿意马,却因她有孕只得按捺。
胥灵芸打算借寿宴树立威严,让在满月宴上轻视她的人都臣服于她。
她清楚,仅凭一己之力难在宫中站稳脚跟,腹中胎儿性别未定,能否成为倚靠尚未可知。但胥灵妍的两个孩子却是现成的筹码,既能助她固权,又能牵制孟晚意。只是这看似两全其美的盘算,实操起来却需步步惊心。
"太上皇,臣妾有了身孕,这宫里除了您连个贴心人都没有",胥灵芸垂眸捏紧绢帕,指尖微微发颤。
"我的心肝儿,朕日日陪着你便是。"太上皇忙攥住她的手,布满老年斑的拇指来回。
"可还有其他娘娘......"她睫毛轻颤,"若被太后知道臣妾独占您,怕是要责怪臣妾不懂规矩......"尾音轻颤,似带委屈。
太上皇心口一紧,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莫怕,有朕在。"
"臣妾头回有孕,心里总慌得很",她拽着他衣袖轻晃,金护甲在明黄锦缎上划出细痕,"臣妾堂妹胥灵妍生过两个孩子,若能进宫陪陪臣妾,教教臣妾一些孕期经验也是好的"话音未落,己将脸埋进他肩颈,指尖却悄悄攥紧他腰间玉佩。
“朕记得她,当年是朕指给靖儿的,连嫔位都是朕亲赐。”太上皇着扳指,“倒是有几分福气,诞下龙凤胎,可惜两个孩子体弱。”
“前些日子不知犯了何事,被太后降为美人了。”胥灵芸轻抿茶盏,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听说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
太上皇眉头微蹙:“竟有此事?”
“上次满月宴臣妾见着她了,如今日子难熬,宫里人踩低捧高,连个贴心宫女都没。”胥灵芸轻叩茶盏。
“朕亲封的嫔岂能受此委屈?魏玉玲当了太后后越发放肆!”太上皇拍案冷哼。
她柔柔攥住那双苍老的手:“灵妍在侯府时就和臣妾最谈得来,若能来臣妾身边,既可解闷,又能传授育儿经验。”
“准了。”太上皇被攥得指节发白,却只觉熨帖,“明日宣她进宫,赐长春偏殿居住。”
“谢太上皇恩准。”胥灵芸反手环住那具不再强健的腰肢,指尖隔着明黄锦缎触到嶙峋脊骨。
胥灵妍接到太上皇旨意时有些发懵。她居于偏僻闭塞的碎玉院,尚不知胥灵芸己封太妃,捏着圣旨问:“公公,这是太上皇的旨意?”边说边往宣旨公公手中塞了颗碎银。
“胥太妃有孕在身,念你是她堂妹,特召你进宫陪伴。”
“胥太妃?”她挑眉重复。
“明早宫门有马车接应,你且准备着。”公公揣了银子转身离去。
胥灵妍喜出望外没想到转机来得这般快,堂姐己成太妃且有身孕,仅凭她一句话便能让自己脱离这形同冷宫的碎玉院。相较去讨好孟晚意,巴结堂姐显然更易攀附,待站稳脚跟,再设法要回寄养别处的孩子,未必没有转机。
太后与孟晚意很快获悉此事。太后虽暂未摸清胥灵芸算盘,却首觉胥灵妍入行宫恐非善局。
孟晚意与太后看法一致,深知胥氏姐妹皆不是省油的灯,深宫中若无利益勾连,情谊不过是空话,胥灵芸此举究竟暗藏何种图谋,唯有静待时日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