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灵芸自打入冷宫,原以为余生就要困在这断壁残垣里。谁知没过多久,竟有个小宫女偷偷送来吃食与药物。对着几日未沾的热饭好菜,她狼吞虎咽般扒进口中。
那药物更是神效,不过两日便止住了浑身疼痛,每日服下都觉筋骨舒展。
隔了两日,宫女再来时,除了饭食药材,还捎来几件宫女衣裳虽非华服,却也能抵得住冷宫里的刺骨寒风。
渐渐的,她竟日日盼着那抹青影出现。只要宫女不来,她便觉心慌意乱、浑身不自在。前日宫女终于现身,还破天荒陪她聊了几句。
也就是那时,她才知晓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孟晚意暗中操纵,只要那女人稳坐后位,自己便永无出头之日。
虽说不全信宫女的话,可仔细回想前因后果,自己的倒霉事里,又怎会没有孟晚意的手笔?
越想越恨的胥灵芸就着小宫女送来的酒吞服“神药”,刹那间飘飘欲仙之感翻涌而至。她仿佛坠入幻境,竟成了那凤座上的至尊女人,身旁不再是太上皇那老朽之身,而是英武挺拔的萧靖。他含情脉脉将她拥入怀中,二人在云端缠绵悱恻,万千宠爱皆集于她一身。
然正至情浓处,孟晚意竟闯入幻境,生生搅碎了这场旖旎美梦。胥灵芸望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恨意如烈火焚心,在这虚幻天地间,她偏生杀不得这眼中钉!正自愤懑时,耳畔突现阴鸷低语:“杀了她……杀了她……!”
这声音如魔音灌耳,叫她浑身血液沸腾。她抓起案上茶盏狠命掷出,瓷片擦着孟晚意鬓角碎裂,鲜红血珠顺着那雪白面颊蜿蜒而下。
见孟晚意的此状惨样她癫狂大笑,比之幻境中的极乐更觉畅意原来让这女人流血,竟比登天还叫人痛快!
只是幻境每次都如昙花一现,她尚未尝尽甜头便被打回原形。望着冷宫里破败的梁柱,指尖还残留着幻境中萧靖的温度,现实的冰冷却顺着砖缝渗进骨髓。不甘像毒蛇啃噬心尖,她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划向掌心唯有痛感,能让她短暂相信自己还活着。
今日殿外哭号声格外刺耳,如钢针首插太阳穴。恰在此时小宫女登门,胥灵芸踉跄着扑过去掀开食盒,双目放光今日竟有蜜渍樱桃与水晶肘子。她顾不上仪态,油渍顺着指尖滴在粗布裙上,饱腹感却让眩晕感愈发浓重。
“娘娘可知?今日是太皇太后哭灵最后一日,过了今就可以出去和皇上相聚了”。
小宫女替她斟酒,酒液琥珀色中泛着诡异的金芒,“原该您在灵前受宠的,偏那皇后生怕您抢了风头,在皇上面前编排您身子不洁……”
胥灵芸咬着肘子的动作顿住,耳中嗡嗡作响。
小宫女趁机将药丸塞进她口中,烈酒灌下的刹那,喉管像被火舌舔舐,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发疼。待她扶着门框喘息时,哭灵声己渐歇,暮色中宫道如一条漆黑的巨蟒,正吐着信子引诱她走出那道禁锢她的门。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鞋底碾过残雪发出“咯吱”声。远远望见大殿前明黄色的身影,那是她夜夜在幻境中触摸的颜色。然而当她伸手去够时,却被一袭嫣红拦住去路,孟晚意的凤冠在暮色中闪着冷光,嘴角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轻蔑笑意。
“又是你……”喉间溢出沙哑的低吼。幻境中未尽的杀意在此刻决堤,她猛地推开腰间的阻挠,指尖触到了藏在袖中的硬物,这是不知何时,小宫女塞给她的一柄冰凉的匕首。
她用力的向孟晚意奔去,刀刃入肉的闷响混着人群的惊呼,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胥灵芸忽然看清了眼前人,不是孟晚意!是另一张她认识的脸。
林茹兰的血顺着匕首纹路流到她掌心,比幻境中的更烫、更腥。西周突然响起的尖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踉跄后退,撞在冰凉的石柱上,这才惊觉自己竟握着凶器,站在血泊之中。
“不是我……”她颤抖着松开手,匕首落地的声响像极了冷宫铁门关闭的声音,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离开离开这里。
远处传来侍卫的脚步声,而她望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忽然分不清这究竟是新的幻境,还是更冰冷的现实。
胥灵芸被粗暴地掷进冰冷的偏殿,浑身骨头似要散架,方才的癫狂被剧痛冲刷得干干净净。
殿门吱呀作响时,她挣扎着抬头,只见萧靖与庆国公阴沉着脸踏入,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如催命符般沉重。
萧靖连番质问,她都如实相告,为什么还换来重刑,夹手指的刑具收紧时,指骨碎裂的声响让她眼前发黑,自幼在威远侯府被捧作明珠,便是沦入冷宫也未受过这般折辱。
她终于在剧痛中昏死过去,耳畔最后萦绕的,是萧靖森冷的吩咐:“泼水,继续审。”
一盆冰水浇下浑身湿透,胥灵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牛皮鞭己重重抽在脊背,胥灵芸痛得蜷缩成团,锦缎般的肌肤瞬间绽开裂口。
“说!为何行刺皇后?”庆国公的怒喝混着她的哭号在空荡殿内回响。
“我没有……没有杀人……”胥灵芸的鲜血滴落在青砖缝里,忽然想起冷宫中那小宫女温婉的笑,原来那些佳肴美馔和所谓“神药”,皆是引她入彀的钩子。
“是……是个宫女放我出来的……”,可她连对方名姓都不知,该怎么说。
“哪个宫的?叫什么?”萧靖追问。
“不、不知道……她每日送饭送药,还和我说如今我在冷宫都是,都是皇后陷害我……”
“所以你就要杀皇后?”萧靖拍案而起。
“冤枉啊!我根本没想杀她……”。
“不说实话,继续打!”
第三道鞭刑抽在脊背时,月光透过窗棂,将她染血的影子劈成碎块,恰似冷宫里那面被她砸烂的铜镜,再照不出半分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