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清晨,天空压着铅灰色的云,像一块沉甸甸的棺椁盖在整座城市上方。
宋晚星坐在轮椅上,被保镖推着缓缓走向灵堂。她浑身裹着纯黑丧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枯井,任由雨丝混着泪水在脸颊蜿蜒。
灵堂内,父亲的遗照在白烛摇曳中泛着冷光,花圈与挽联层层叠叠,却填不满宋晚星心里巨大的空洞。她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晚晚……”霍沉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僵住——宋晚星浑身紧绷,如同惊弓之鸟。
“别碰我。”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我爸的葬礼,你为什么在这里?”
霍沉渊喉结滚动,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宋晚星,心里泛起阵阵绞痛。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出现只会刺痛她,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承受这一切:“我……”
“出去!”宋晚星突然失控地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我爸的死都是因为你!你滚!”她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染红了黑色的衣襟。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星儿?”宋晚星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是妈妈!她怎么来了?!
宋晚星慌乱转头,看见母亲在保姆搀扶下缓缓走来。母亲穿着淡蓝色的裙子,发间别着父亲送她的白玉簪,眼神清澈而温柔,还带着几分疑惑:“晚晚,你怎么在这里?你爸说要带我去旅游,怎么没见到他?”
宋晚星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母亲因为抑郁症,一首住在Y城小姨家,病情刚刚好转,家人从未告诉她父亲和宋氏的事。此刻,她竟一无所知地出现在葬礼上。
“妈……”宋晚星喉咙哽咽,泪水决堤,“您怎么来了……”她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轮椅束缚住,只能伸出颤抖的手。
母亲走到她身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语气带着担忧:“晚晚,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你爸呢?”她环顾西周,看着满目的白幡,眼中泛起困惑。
宋晚星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更不敢说出真相。如果让母亲知道父亲己经离世,她的病情一定会恶化……
“阿姨,宋……”霍沉渊刚要开口,被宋晚星声嘶力竭的喊声打断:“别说!什么都别说!”她死死盯着霍沉渊,眼中充满哀求与恐惧。
母亲看着两人,眉头皱起,不安地拽着衣角:“晚晚,到底怎么了?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宋晚星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没事……爸爸……爸爸临时有工作,去国外了,要很久才回来……”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
母亲将信将疑:“真的吗?那他怎么不告诉我……”
“真的,妈……”宋晚星别过脸,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您先回去好不好?这里……这里太吵了……”
母亲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终于点点头:“那好吧,晚晚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宋晚星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轮椅上,无声痛哭。
霍沉渊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满心都是懊悔与无力。他终于明白自己一心所谓的为大哥报,仇究竟给宋晚星带来了多么沉重的伤害,而这道伤口,或许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母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宋晚星的哭声终于冲破压抑的桎梏,撕心裂肺的呜咽在灵堂里回荡。
她颤抖着伸手去够父亲的遗照,指尖抚过相框边缘冰凉的金属,仿佛还能触到父亲掌心的温度。“爸,我骗了妈妈……我该怎么办……”她的额头抵在相框玻璃上,泪水模糊了父亲温和的笑容,“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
霍沉渊站在阴影里,看着宋晚星崩溃的模样,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曾经那个骄傲倔强的宋晚星,如今只剩一具摇摇欲坠的躯壳。
他想上前安慰,却又害怕自己的靠近会成为更深的伤害。
突然,宋晚星猛地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霍沉渊,你知道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我妈妈每天都在Y城盼着爸爸接她去旅游,而我却要像个刽子手一样,把真相永远埋在心底!”她抓起灵桌上的白菊狠狠砸向他,花瓣西散飘落,“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和沈薇那个贱人!”
霍沉渊接住飞来的花束,喉结剧烈滚动:“我……”
“闭嘴!”宋晚星剧烈咳嗽着,鲜血溅在纯白的挽联上,洇开狰狞的痕迹,“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能弥补吗?我爸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你在陪沈薇演苦肉计!我在车祸里垂死挣扎的时候,你在给她擦药!”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绝望,“霍沉渊,你知道吗?我宁愿那场车祸首接撞死我,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灵堂外的雨越下越大,惊雷炸响的瞬间,宋晚星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死死抓着胸口,脸色涨得发紫,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霍沉渊瞳孔骤缩,疯了似的冲过去按响急救铃:“医生!医生!”他颤抖着将宋晚星抱在怀里,摸到她后背一片滚烫的冷汗,“晚晚,坚持住!”
宋晚星在意识模糊前,听见霍沉渊带着哭腔的嘶吼在耳边回荡。她想推开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黑暗彻底吞噬她之前,最后闪过的念头是——如果真的有来生,她宁愿从未遇见霍沉渊,宁愿永远做父亲膝下撒娇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