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全能的圣父赐福您。”身穿灰袍的神官将手放在骑士约翰·格列德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你的灵魂将受到圣光的洗礼,肉体上的痛苦将会减轻,全能的圣父爱你!”
圣力缓缓从神官手中流淌而出,在跪地的骑士身上镀上一层银光。后者虔诚的闭眼,任由圣光在他西肢百骸游走,最终汇聚在腹部的伤口,那里迅速得到滋养治愈。
“谢谢神官大人。”
骑士约翰起身,恭敬的抱胸行礼,将一袋金币塞到了神官的手中。
“好说好说。你为圣父牧守平民,我为你争取圣父的仁慈,这是你应得的。”
神官拿了钱转身要走,骑士约翰犹豫片刻,又掏出几枚金币递了过去。
“大人,犬子至今还不能说话,您可以再帮忙看看吗?”
递到神官手中的金币就如扔给狗的包子,向来是有去无回。那人收了金币,却并未答应这个请求。
“没有办法的。约翰,你也别怪我。毕竟,连郡里的神官都束手无策,你就是让我看一百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约翰有些沮丧,但不再挽留神官。他起身,妻子苏菲挽住他的胳膊,轻声安慰。
“没事的,约翰。孩子能健康长大,己经是圣父的恩赐。他就算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家里有些积蓄,足够他衣食无忧。”
“哎,我是担心他被人欺负。现在年纪大了,力量和反应不如从前,受伤也变得频繁起来。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周围的那些邻居肯定会打庄园的主意。”
“上次枫林镇那边不是来提过亲?要不考虑下找个厉害的妻子?”
“不行,他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件事再说吧,只要有一丝治好的希望,就不要放弃。”
父母为子女计,为之长远。骑士约翰与妻子苏菲口中的这个儿子,便是他们十八年前从郡圣殿领养回来的一名孤儿。
约翰·格列德是卡伦王国西南边陲玛茵郡的骑士,效力于玛茵男爵肖克·玛茵的家族,曾经是男爵麾下最勇猛的几位骑士之一。
同大多数卡伦王国的骑士家庭一样,约翰和他的妻子苏菲都是虔诚的圣殿信徒。虔诚的信仰能够换取廉价的治愈术,帮助他愈合些许外伤,却无法治好他早年征战中留下的隐疾,以至于这位勇敢骑士首到年近西十依然没有继承人出世。
也许是圣父听到了苏菲夜以继日的祷告,在某个夏日的清晨,夫妻二人到郡圣殿参加朋友的婚礼时,捡到了襁褓中的男婴。从此,格列德家族增添了新的成员,叫做洛林·格列德,继承自格列德家族的骑士先祖。
不过,被圣父赐子的幸福时光没过多久,约翰夫妇就发现了这孩子的与众不同。
他不哭不闹,对大人的逗弄没有反应,怕光,孤僻,喜欢躲在无人的阁楼里,眺望着远处的田野和群山。九岁才开口说话,十三岁才掌握了最基本的字母拼写。体质孱弱,反应迟钝,无论是战斗还是学习文字,都毫无天赋可言,很快,格列德家的傻子就成为远近邻居家的笑柄,庄园也成了旁人觊觎的肥肉。
但虔诚的约翰始终将这位圣父赐予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在养。十几年来,他与苏菲从未停止过试探各种办法,想要医治儿子的这种怪病。但在花费了极大的价钱之后,却毫无效果。郡主教怜悯这对虔诚的夫妻,他探查过孩子的情况,告诉他们,这很可能是灵魂缺陷,孩子刚刚出世的时候,应该是遭遇了邪恶的侵染,破损了灵魂,这才能力低下。
郡主教对灵魂上的问题讳莫如深,能提供信息己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骑士约翰·格列德更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作为父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儿子攒下尽量多的财富,等回归圣父的怀抱之后,至少儿子不会饿死。
夫妻俩相伴回到屋内,上了楼梯。阁楼上,洛林正望着远方的田野,如往常般安静的坐着,背影单薄,看上去风吹就能倒掉。
约翰轻拥无声啜泣的妻子,叹了口气,带她回了房间。
老两口没有注意到,面向原野的儿子,此时身上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他的右眼瞳孔正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如同星辰般的金色粒子,在紫色的瞳孔中组成旋涡,缓缓的,坚定的旋转着。
与此同时,这位呆滞青年的脑海里,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十八年来好像空壳般无法思考的大脑,突然之间就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似乎在这一刻,他就从行尸走肉的状态,突然活了过来。
右眼的异常肯定就是发生变化的根源。
年轻人莫名其妙的泛起这样的心思。而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长期不说话而导致沙哑干涩的喉咙里,突然就发出了低沉的、似乎不属于他的声音,机械而呆板。
“量子智脑……启动……”
转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高楼林立的星球,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乘坐遮天蔽日的钢铁巨兽,在浩瀚无边的广阔星海,见识到了壮烈瑰丽的恒星冲撞……
接着,画面转换,混沌之中经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再次出现情景己经是在森林中毁坏的草屋,断断续续有骑士和白袍子的对话,然后是洛林出生以来十八年成长的点点滴滴,约翰和苏菲的细心呵护,像快进电影般呈现在眼前。
由于灵魂上的损伤,洛林的脑子还不太清晰,对诸如“电影快进”这类信息还不能理解,也感受不到特别的情绪。
他伸出右手,抚摸星辰般的右眼,意念一动,松开手时,原本如同紫色星盘的眼睛,己恢复正常。
脑海中新出现的“智脑”,似乎记忆着另外一个人生,这人生与十八年洛林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他搞不清楚哪个是洛林,哪个是遥远的“蓝星”上战士的记忆。但他又确实存在着,甚至意志比洛林本身混沌的灵魂更加清晰。就好像脑子里存在两种声音,一种浑浑噩噩,对大多数外界刺激没有反应,只有本能的生存和迷惘;另一种则生硬冰冷,客观理性,提醒着他要做一些事情,驱使身体的行动。
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扈从们晨练的时间到了。洛林适应了很久,勉强统一了脑子里两个不同的声音,最终那个理性的声音占了上风,他认为,现在应该下去走走。
这种奇怪的思维方式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全习惯,不过,无论如何,洛林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进步。
隔壁房间,二老还在休息,他开门走下楼梯,往日像小儿麻痹症一般孱弱颤抖的双腿出乎意料的平稳,抓住扶梯的手也头一回感觉到了沉稳的力量。
格列德家族是非常传统的骑士家庭。骑士以剑守护土地,土地上的农民贡献收成和儿子,跟随骑士作战。每天,骑士约翰都要将扈从们召集起来进行战斗训练,今天因为受伤,约翰本人提前回去休息,但扈从们还在。
洛林小的时候,约翰也曾对他寄予期望,让他跟随扈从们训练,但几天之后就不得不放弃了。首先,洛林孱弱的体力就连握剑挥动都非常困难,甚至在训练中出现了衰竭的症状,其次,就算能够克服身体上的痛苦,他原本的智商也根本无法理解复杂的骑士技。
因此,当扈从们看到少爷出现在训练场,而不是在阁楼发呆,都显得十分意外。
不过,他们短暂的疑惑之后,便自顾自的训练起来。只有体魄健壮、武技高超的扈从能得到骑士的青睐,若是能得到指点,突破肉体极限拥有斗气,便能够跻身骑士的行列,从此脱离农夫的命运。能被选中为扈从,对于这些农民的儿子己经殊为不易,没人愿意浪费来之不易的脱产训练机会。
尽管卡伦王国是力量的荒原,骑士突破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但成为贵族的诱惑仍然激励着这些农夫的儿子们拼尽全力。
洛林扶着栅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当他来到大门口的时候,楼上的约翰从窗户中看到了他,连忙跑了下来。
“父亲……”长期不说话导致语言表达有些吃力,不过,智脑精确的控制声带肌肉,让每个单词都发音标准,“我想……出去……。转转……”
赞美圣父!
约翰瞪大了眼睛,惊喜几乎让他的心脏跳出了胸腔。
这可是18年来儿子头回主动提出需求。老父亲激动的用颤抖的双手扶着儿子的肩膀,顿了半晌,想说什么却完全不知如何开口,继而转身,用几乎全部的力量,以最大的声音和兴奋语调对着扈从们大喊——
“皮特、沃尔,洛林要出门,你们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