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汕分店的冷气开得很足,玻璃杯壁凝着水珠,我戳了戳杯中浮沉的橘子片,吸管搅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健康饮品,零咖啡因。” 小叔从后厨探出头,围裙上沾着蝶豆花粉,“你莫姐逼我试喝了二十杯,舌头都麻了。” 他指尖敲了敲杯壁,“里面加了红绡的降火配方,专治高三熬夜上火 —— 杨主任订了三百杯当高考班特供。”
我望向窗外,烈日炙烤着马路,R 蓝的星空蓝招牌在热浪中微微扭曲。丁当放下杯子,表情认真起来:“学姐,这次表演后,我们接到好多深圳地区的商演邀请。不过……”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学姐,可能要拜托你暑假帮忙了。我们马上要开始复习,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
我无奈地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着毕业旅行计划表 —— 那张皱巴巴的纸上画着云南洱海和敦煌月牙泉,如今却被女团社的排练日程挤到角落。“别安排太多场啊!我还想完成我的毕业旅行呢!”
“就几场!真的!而且是跟着剧团,能到处走走,也算半个旅行啦!” 丁当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睛,“第一场就是毕业典礼,意义重大!到时候咱们带着己经毕业的同学一起排练,肯定超有氛围!”
我拗不过她,只好点头答应。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是小叔的视频通话。画面里小叔穿着围裙,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不明粉末,身后的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小叔,你这是在打仗吗?” 我忍俊不禁。
小叔嘿嘿一笑:“和你莫姐姐研究了两天,才研发出‘大吉大利’这款健康饮品。”
傍晚,ALICE 抱着一卷设计图冲进排练室。她将图纸 “哗啦” 铺在镜墙上,蕾丝手套抚过裙摆轮廓:“郁金香主题 LO 裙,给你们毕业典礼穿的。” 我抚过图纸上的花纹样,忽然想起什么:“老师,荷兰的郁金香…… 会比安娜的樱花更美吗?”
深汕职业技术学校的礼堂被改成临时高考指挥部。飘儿老师踩着高跟鞋踏上讲台,白裙裙摆扫过满地的复习资料,粉笔 “哒哒” 敲着黑板:“今天讲《滕王阁序》的用典 ——‘西美具,二难并’,王勃说的‘西美’是什么?丁当!”
丁当从《鹿哈鹿哈呦》的舞蹈笔记里抬头,硬着头皮胡诌:“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和女团舞?”
满堂哄笑中,杨主任抱着一摞心理测评表踏入教室。她今日难得没穿旗袍,换了一身藏青西装,胸口别着 “心理咨询室” 的银色胸牌。“安静!” 教鞭抽在讲台上,教室瞬间死寂,“下周开始,每晚六点到八点开放心理咨询室。压力大的同学 ——” 她目光扫过叶凡捏皱的数学卷,“可以来砸沙包,或者涂鸦。”
课后,我路过心理咨询室。门虚掩着,我瞥见杨主任蹲在地上布置沙盘,王萱正将一株塑料樱花插在沙丘顶端。“婶婶,这是你,” 他又放上一只陶瓷鹤,“这是王老师。”
杨主任的指尖顿了顿,突然将鹤推倒在沙上:“鹤该飞走的。”
小叔的衬衫被汗浸透,黏在脊背上。他第三次将语柔的转学材料推回蛇口育才二小的教导主任面前:“户口本、房产证、疫苗接种记录…… 您看看还缺什么?”
主任扶了扶眼镜,指尖划过文件:“谢先生,您家孩子之前在深汕读的是私立职校附属小学,我们这里是公立,课程进度可能……”
“语柔月考全班第三!” 小叔的嗓门陡然拔高,“舞蹈班、钢琴课、英语竞赛的奖状都在这儿 ——”
“爸爸!” 语柔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芭蕾舞鞋在地上蹭出灰痕,“我不想转学了…… 莉莉她们说新学校要剪短发。”
小叔蹲下身,掌心擦过女儿汗湿的刘海:“语柔乖,新学校离 R 蓝总部近,放学后爸爸带你去拍 LO 裙写真……”
“我要原来的同学!” 语柔 “哇” 地哭出声,奖状撒了一地。
回家的地铁上,小叔攥着皱巴巴的转学申请,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被祠堂赶出时的雨夜。那时他抱着烧焦的星空裙,如今他抱着抽泣的女儿,原来为人父的无力感与少年时的狼狈并无不同。
六月末的毕业典礼在暴雨中开幕。女团社的成员挤在后台,郁金香 LO 裙的裙摆扫过满地水渍。ALICE 跪在地上替丁当缝补崩开的缎带,蕾丝手套被针尖戳出小洞:“谢珊珊!粉饼借我遮一下黑眼圈!”
小叔举着相机冲进来,镜头对准我:“冉冉!笑一个!你这表情像卡梅拉在查逃生舱!”
我扯了扯胸口的郁金香胸针,金属花瓣硌得生疼。望向镜中的自己 —— 假发缀着雨珠,裙摆的荷兰风车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影。
舞台灯光亮起的刹那,暴雨拍打礼堂顶棚的轰鸣与音乐前奏共振。我扬起手臂,郁金香裙摆绽开的瞬间,瞥见台下:杨主任在第一排批改模拟卷,红笔圈出《滕王阁序》的错字;小叔的镜头追着语柔 —— 她躲在柱子后偷看,手里攥着没送出去的芭蕾舞鞋;ALICE 的猫耳发箍歪到耳后,正往咨询室钥匙串上系荷兰木鞋挂件。
“鹿哈鹿哈呦 ——”
高潮部分,叶凡的银色假发再次飞向观众席。这次精准罩住杨主任的头,她愣了两秒,竟举着假发挥了挥,像一面滑稽的旗。
我的毕业旅行计划表被丁当涂满女团日程。小叔醉醺醺地揽过我肩膀:“等语柔转学搞定,小叔带全家去云南!你当导游,我当摄影师 ——”
“然后治博当模特?” 小婶将醒酒茶塞进他手里,“先搞定你烧糊的卤鹅再说。”
ALICE 默默将郁金香种子塞进每个人的口袋。我摊开掌心,琉璃珠在霓虹下泛着幽光 —— 像一粒永远悬在未来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