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的后颈被冷汗浸透,青铜契首上的黑雾正顺着他的鞋尖攀爬,像无数条冰凉的蛇。
赵德的亡魂悬浮在怨气茧顶端,三重合叠的脸在幽蓝中扭曲,喉间发出类似锈蚀齿轮的摩擦声:“宋观,你爷爷当年没告诉你金纹的真正用途吧?用你的血脉重启契约——”他腐烂的手指猛地戳向中央棺椁,“现世这些因灾祸枉死的亡魂,会顺着契首流进北宋,成为瘟疫主谋的续命养料!”
宋观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金纹从耳后窜上眉骨时,他尝到了满嘴铁锈味。
那些被他用阴阳目拼接过的记忆碎片突然活了——祖父在验尸房捏着解剖刀的手在抖,解剖灯在他镜片上投下阴影:“小观,有些秘密要带进棺材,但有些……得等你有能力时自己拆。”原来每次头痛不是灵视的副作用,是金纹在他意识里凿洞,把祖父用半世光阴封印的线索,一点一点喂进他脑子里。
“宋哥!”
小芳的手突然扣住他后颈金纹,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腕有道青灰色纹路,像藤蔓般缠上小臂,和他脸上的金纹形成诡异的对称。
“我爸用清道夫血脉养了这契首千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让我和你共鸣!”
皮肤相触的瞬间,宋观的灵视突然炸开。
十二口青铜棺的纹路在他眼底连成星图,每道铭文都在发光——不是骨灰,是北宋亡魂的血。
那些他曾见过的模糊影子:裹着避瘟绸的老妇、攥着糖葫芦的孩童、跪在府衙前的书生,此刻全都清晰得能看见睫毛上的霜。
他们没有挣扎,没有怨恨,只是安静地望着契首,嘴唇开合的口型,竟全是同一句话:“我愿为证。”
“他们不是祭品……是见证者?”宋观踉跄半步,后背金纹烫得像烙铁。
他扯开衬衫,金纹己从锁骨蔓延至眉心,在晨光里泛着熔金般的光,“赵德你骗了所有人!真正的阴阳契约需要‘见证’,不是‘献祭’!”
怨气茧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赵德的亡魂被黑液缠住脚踝,三张脸同时扭曲成惊恐的模样:“不可能!我用转世印改了他们九世记忆,他们早该忘了自己是……”
“忘了自己是自愿签契的活人?”
声音从契首裂缝里渗出来,像冰块砸在青铜上。
宋观看见一团灰影挤开黑雾,那是个穿着北宋皂衣的干瘦老者,眼尾有道刀疤——和开封府尹亡魂说的“瘟疫主谋”画像分毫不差。
“你篡改契约千年,”老者残魂的手指戳向赵德,“却忘了见证者才是契约的锚。他们记起自己发过的誓,这契首就该反噬你。”
宋观的手掌按上契首裂缝的瞬间,祖父的警官证突然从口袋里滑出。
金属边缘刮过掌心的痛意,让他看清证件夹层里的照片灰烬——那些不是铭文,是祖父用金纹拓下的契约残章。
“原来你早把答案藏在我最常翻的地方。”他低笑一声,将警官证狠狠按进裂缝。
焚化炉穹顶传来咔嚓巨响。
宋观仰头,看见混凝土碎块簌簌坠落,而更上方的天光里,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是这三年因灵异灾祸枉死的人。
他们的哭嚎声突然变了调,像无数根琴弦同时拨响,黑雾被白光撕成碎片,赵德的亡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看不见的手往地底拖。
“宋观!”小芳的胳膊环住他腰,他这才发现自己咳出来的血里混着金粉。
青铜契首在他们脚边崩解,十二口棺椁的黑液倒流回地缝,露出下面刻满宋文的青石板——每道刻痕里都凝着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彩虹。
“契约碑……崩解了?”小芳的指尖颤抖着碰了碰他眉心的金纹,“可你的金纹……”
金纹正在消退,像被风吹散的金粉。
宋观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更衣室方向,磨砂玻璃上倒映出他的后背——原本金纹盘踞的位置,浮现出一枚淡青色的烙印,形状像两条交缠的鱼,尾尖分别延伸向他和小芳的手腕。
“是阴阳契。”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见证者的誓,活人的血,还有……”
身后传来轻响。
宋观转头,看见两团半透明的影子站在阳光里。
左边是穿警服的老人,右边是绯色官服的亡魂,两人同时对他笑。
祖父的嘴型动了动,他看懂了——“去更衣室。”
小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要开口,突然被他拽着往门口走。
“老杨还在外面,得确认安全。”他说,可掌心却悄悄摸向口袋——那里还剩半张没烧完的照片,边缘焦黑处,隐约能看见“更衣室储物柜”几个字。
焚化炉的通风口灌进晨风,吹得地上的青铜碎片叮当作响。
宋观踩过契首残块时,听见脚底传来脆响——是祖父警官证的金属夹扣,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储物柜方向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锁开了。
小芳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推了推:“去看看?”
宋观捏紧警官证,转身走向更衣室。
磨砂玻璃后的影子忽明忽暗,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该他亲手打开祖父留下的最后一个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