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凝固的牛奶般稠密。苏嫣然拾起青石板上的机械手指，金属表面突然浮现血管般的金线，在她掌心拼出两个字：【地藏】。
"这是陈渡的......"她话音戛止。指节内侧刻着微型八卦图，乾位嵌着粒猩红朱砂——正是她三百年前亲手点上的封印。
钟小满突然从雾中冲出，校服上沾满黑色黏液。她肋骨间的齿轮缺了三齿，伤口处露出青铜材质的脊椎。"快进来！"少女拽着苏嫣然退回门槛，剥皮刀在门框划出血符。最后一笔落下时，整条巷子的雾气突然收缩，露出悬浮的铜钱阵列——每枚铜钱中央都有只血色瞳孔。
"秦广王的'钱眼'。"钟小满锁死店门，机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他在找这个。"她掰开机械手指，取出一卷人皮纸。
图纸展开的刹那，渡缘斋所有骨灰盒同时震动。苏嫣然看清那是地藏殿的密道图，偏殿古井被朱砂圈出，旁边标注：【子时棺在此】。而图纸角落，陈渡的字迹潦草写着：【笔在嫣然心】。
"判官笔的笔魂？"苏嫣然按住突然灼痛的锁骨。金轮纹下有什么在蠕动，顶起皮肤形成笔尖形状。
钟小满的怀表眼突然走快十倍："没时间了！秦广王己经派——"
玻璃爆裂声打断了她。数十只干枯的婴儿手从窗外伸入，每只手腕都系着红绳铜钱。最可怕的是这些手没有皮肤，肌肉纹理间嵌满微型齿轮，正疯狂转动着抓向人皮图纸。
"滚开！"钟小满的剥皮刀斩断三只鬼手，断肢落地却变成青铜钟舌，"铛"地敲响地面。声波所过之处，货架上的瓷像全部炸裂，瓷片在空中组成卦象——正是秦广王通缉令上的"弑神罪"三字。
苏嫣然突然想起铜钱记忆里的画面。她抓起柜台上的香灰撒向卦象，灰烬触到瓷片的瞬间，所有"弑神罪"字样都逆转为"渡"字。
"陈渡改写了卦象......"她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被......"
地板突然塌陷。暗格中十二尊地藏像自动排列成阵，每尊佛像的掌心都捧着一截机械手指。当苏嫣然拿起第一尊时，佛像石唇开合：
"当——"
江城各处钟声回应。第十二声来自渡缘斋的老座钟，钟摆上的眼珠己变成怀表，指针停在子时三刻。
"阴路开了。"钟小满扯开校服，露出脊椎上十二枚青铜钉，"但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应声！"
她推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台阶上覆满冰霜，每级都刻着"渡"字，笔画里渗出金血。走到第七阶时，苏嫣然突然听见陈渡在身后唤她：
"嫣然......"
那声音带着机械摩擦声，像极了陈渡左臂运转时的响动。她几乎要回头，却瞥见台阶金血中映出的真相——身后站着戴秦广王面具的黑袍人，面具下伸出的根本不是舌头，而是一截滴着黑血的钟舌。
"别看台阶！"钟小满捂住她的眼，"那是'应声虫'！"
石阶尽头是口古井。井水静止如墨，倒映出的却不是她们的身影，而是被铁链锁在井底的陈渡。他胸口插着半截判官笔，机械左臂己解体成零件，在水中缓慢旋转。
"把手指给他！"钟小满催促，"但要当心水里的——"
井水突然沸腾。无数铜钱浮出水面，每枚铜钱孔眼里都钻出黑发，缠向苏嫣然的手腕。她挣扎间瞥见井底另有乾坤——三百口黑棺排列成阵，最新那口棺盖大开，里面铺着绣金线的红嫁衣。
嫁衣上放着封信，火漆印是秦广王的判官印。
"别碰！"钟小满的剥皮刀斩断黑发，"那是陷阱！"
苏嫣然却己经看清信上的字迹——那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第三百棺备妥，待君入殓】。落款处按着血手印，腕部月牙伤疤与陈渡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她踉跄后退，却见井水突然分开。陈渡的虚影浮出水面，机械右手抓住井沿，那枚缺失的无名指正在重生。
"嫣然。"虚影陈渡的声音隔着水波传来，"秦广王用我们的皮做了二百九十九口棺，还差最后一张......"
他的左眼突然流出金血，血滴在水面形成卦象。苏嫣然认出这是《渡厄录》记载的"子母棺"卦——母棺装子时，子棺困母魂。
"我明白了。"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判官笔纹金光大盛，"所谓第三百口棺，是要用我的皮来装秦广王！"
机械手指突然飞入井中。陈渡的虚影瞬间凝实，机械右手完全具现化。他抓住水面的铜钱阵列，硬生生扯开一道裂缝。裂缝那端是阴司第十殿的景象——秦广王正将某个穿红嫁衣的人形塞入巨棺，棺盖上赫然写着【苏判官】。
"现在！"陈渡的虚影将半枚金色齿轮抛给她，"把判官笔魂放进齿轮！"
苏嫣然毫不犹豫地按住锁骨。皮肤裂开的瞬间，一支朱砂笔的虚影没入齿轮。金光暴闪中，井底三百口黑棺同时开启，每口棺中都飞出缕金线，缠向秦广王的方向。
"不——！"
第十殿传来秦广王凄厉的嚎叫。苏嫣然最后看到的，是陈渡的虚影对她做了个口型：
"走"
古井轰然坍塌。
苏嫣然在渡缘斋的柜台前惊醒。老座钟走得稳稳当当，钟摆的每一次摆动都带起细微的风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系着一条红绳，穿着三枚铜钱。
最旧的那枚背面刻着"陈"，最新的一枚刻着"苏"。
而中间那枚......
铜钱中心的方孔里，嵌着一枚微型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子时三刻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