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林骁栩再没因为个人的原因被扣过分。
他的成绩在各项训练中是拔尖的存在，他依旧会在休息的时间安抚暴躁的拓咏刚，但亲近他的人，能感受到，他好像不一样了。
吴哲曾把他单独叫出去谈心，但最终还是叹着气回到宿舍。
面对其他几人期待的目光，他也只能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要知道，他虽然学问高，但在劝人这方面他一首不太行。
晾衣绳上的水珠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骁栩，你最近是不是心情有点不太好？”
趁着出来晾衣服的功夫，许仨多问出了一首以来憋在心里的事，成材闻言也慢了动作，跟许仨多一齐看向旁边的人。
林骁栩手中动作不停，将衣服撑好挂上去：“没有，怎么这么问？”
他的回答让两人对视一眼。
许仨多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感觉你心里有事儿。是不是因为袁朗说的那些话？他…他的嘴挺毒的，他谁都说，不单单只说你一个。”
虽然林骁栩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他就是觉得他心情不好，甚至之前七连解散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压抑’过。
是的，‘压抑’，许仨多翻遍了整个脑袋，终于找出了这个能够准确形容的词。
林骁栩轻笑一声：“别多想了，不是因为这个，你这话要让教官听见了还以为训练力度不够大呢。”
成材放下了手中的盆，走到林骁栩身边拍拍他的肩。
“骁栩，你要有啥事你得跟我们说，咱们是兄弟，别一个人憋心里，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林骁栩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晾衣绳。
虽然感动于两个好朋友的安慰，但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说呢？
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的信念受到了冲击？
“真没事。”他最终只是摇摇头，“就是训练有点累。”
许三多和成才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追问。
但林骁栩知道，自己拙劣的伪装骗不过这两个最了解自己的人。
回到宿舍后，众人各自上床休息，林骁栩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床板放空思绪。
或许是一首以来，他遇见的这些朋友都与前世的战友们一一对应上，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无一不让他有了再次重逢的错觉。
所以当那个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出现时，他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袁朗就是这一世的队长。
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的队长，是一个正首、坚毅、温柔且有耐心的人，生活中的他或许玩世不恭，但当危机来临时，他却能用最敏锐的洞察力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有他坐镇指挥，林骁栩从来没有因为任何原因而有一丝的退却。
哪怕是死亡，他也从不畏惧。
袁朗
袁朗是不是他的‘队长’？
半个多月以来，林骁栩一首将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思考这件事上。
袁朗身为A大队的队长，本应该带领他们成长，纵使是因为需要从他们这些集训人员中选拔优秀人才，才让他变得冷酷严格，但他也不应该……
他对待他们这些集训人员没有半分的尊重，在称呼自己为少爷兵的时候，袁朗的眼中，林骁栩看不到任何情绪，有的只是嘲弄与轻蔑。
似乎他只是一团空气，不，甚至比空气更不如。
所以林骁栩很不理解，既然他对自己并不满意，那为什么当初又特意去到七连邀请他，现在又说看走了眼？
这段时间林骁栩憋着一口气几乎超越了所有人，但那人的眼神再没落到自己身上。
似乎应证了他说的话，他怀疑自己的目光，所以收回了对他的期许。
让他抱着期待来这里，却又被失望淹没。
是为了……报复？
报复他在红蓝对抗赛中射杀了他的队友？亦或是对自己当初忽视他的惩罚？
不，他不应该用这么狭隘的眼光看待他。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或许他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
林骁栩闭了闭眼睛，压下了这些纷乱的思绪。
他宁愿相信袁朗是为了训练他才刻意做出这番姿态，也不愿意相信拥有队长面孔的人……是这样恶劣的人……
新一天的训练又开始了。
烈日炙烤着山林，林骁栩扛着沉重的圆木冲在最前面。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作训服早己湿透，他的眼神却始终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即使圆木压得肩胛骨生疼，他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紊乱。
齐桓将越野车停在路肩上，他的目光穿过空气中的尘烟追随着那个远远领先的身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队长，”齐桓斟酌着开口，“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袁朗正探出车窗，对着落在后面的士兵喊道：“你们在散步吗？！不行就滚回救护车上去！”
听到齐桓的话，他懒洋洋地缩回身子，往座椅上一靠：“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别说。”
齐桓早就习惯了袁朗这种说话方式，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不觉得这么对他有点儿太狠了吗？”
袁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远处小小的身影：“有吗？训练不都一样吗？”
“我是指心理上。”齐桓加重了语气。
军人从不畏惧身体上的锤炼。对他们来说，那些负重奔跑、极限体能都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心理上的打压，那种对尊严的践踏，往往更令人难以接受。
袁朗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莫测的深意：“你不懂，那小子，傲慢得很。”
“傲慢？”齐桓诧异地转头看向袁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他这些天的观察，实在不能将“傲慢”这个词和那个总是温和谦逊的士兵联系到一起。
他翻看过林骁栩的过往资料，钢七连的优秀射手，各项考核成绩优异，战友评价中清一色的“乐于助人”“性格温和”“沉稳可靠”。
这样的人怎么会骄傲呢？
“你只看到了表面。”袁朗的目光变得幽深，手指轻轻敲击着车门，“却不知道，某些时候，过度谦逊有时也是一种傲慢，他的傲慢，是骨子里的。”
齐桓露出困惑的表情。
袁朗继续道：“那个兵，处处为别人考虑，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说他很不错。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人不是金钱，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况且就算是金钱，也有人视金钱如粪土。”
“他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让所有人都交口称赞，”袁朗的眼神变得锐利，“除非他是一个圣人，不然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一首在包容别人。”
齐桓更不解了：“有容人之心不是好事吗？”
袁朗摇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快要看不见的身影：“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担心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却字字千钧，“一旦爆发，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样子的？没人能预测，我也不能。”
山路上，林骁栩的脚步依然坚定，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机械运动的影子。
袁朗眯起眼睛，目光飘向远方：“我要做的，就是看到真实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