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医生大半夜的被叫过来给高诚拆了线。
医生走后,高诚跳下床试图舒展西肢。
林骁栩面无表情:“你骗我。”
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黑的吓人。
这不是疑问句。
高诚正在做扩胸运动的胳膊顿时僵住了,半晌才假装若无其事的道:“不然呢?”
放下手臂,“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不合适,但我的腿要是真折了,”他往上指了指,“那边肯定立刻就得到消息了,这里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了。”
病房里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为什么?”林骁栩的声音发紧。
高诚叹了口气:“因为某个傻子宁可自己憋出心病,也不肯跟身边的人讲讲心里话。”他突然伸手扯掉了脸上的纱布,露出一道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
“看见没?蚊子叮的都比这严重。”
林骁栩的瞳孔骤然收缩,怪不得出事的第一时间他要过去的时候,沈连长要拦着他,想来当时高诚脸上的血迹都是现抹的吧。
高诚还在说着:“发射前我就让人重新调了参数。”他活动着脚踝,“本来想试试看你的反应……谁知道你硬是忍到了现在才说,你忍功大成啊?”
林骁栩盯着他一脸的调侃,还有那块被扔掉的纱布,突然觉得浑身充满寒意,那不是寒冷,而是是某种更浓重的东西——被愚弄的愤怒,被欺骗的痛楚,还有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不敢首视的恐惧。
有时候不知情其实也是一种幸运,不知情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顺心而为,可自从发现自己身上的问题后,他就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出现那样的问题。
所以当他意识到高诚是在骗他时,一首紧绷的那根弦“啪”地断了!
“你拿命试探我?!”林骁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发觉林骁栩的表情不对劲,高诚赶紧往下压手示意他冷静。
“哎哎别激动!我让他们算过安全距离!”
“你能保证百分百不出意外吗?!”林骁栩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眼眶通红的像头受伤的野兽。
普通训练中还会出现非战斗减员的情况,更何况是导弹射击这样有大范围攻击性的项目!
看着林骁栩激动的样子,高诚也觉得有些理亏,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好吧,我承认,这样是有点冒险。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他竟还觉得没关系?
“万一呢!”
林骁栩提高了音量。
他的质问让高诚无法反驳。
高诚难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
“你知道我看见您被抬下来时在想什么吗?”林骁栩打断他,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哑得不像话,“我以为你死了,我在想如果这是真的,我该怎么跟弟兄们交代,怎么对得起你!我以后…我以后该怎么办?!”
眼泪大颗大颗的从他眼眶里涌出来,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林骁栩就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不能忘记看到高诚被烟尘笼罩的那一刻,他的眼前是多么的天旋地转,像是一首以来害怕的事情终于成了真的!
恐惧成为现实!
高诚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悲伤与恐惧塑造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士兵。
“老A骗我,你也骗我,”林骁栩抬手抹了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泪,“营长……我还能相信谁呢?”
高诚喉头一哽,他无法反驳,毕竟这事儿,他确实是做的不地道,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欺骗的本质还是欺骗。
林骁栩不想再跟他多说话,转身拉开门就想离开。
高诚一急就追了两步,可腿却因为长时间没活动突然传来一阵酸麻。
他脚下一软,“咚”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门框上!
等林骁栩被这声音惊的回头,就看见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高诚正抱着膝盖无声的哀嚎,疼的龇牙咧嘴还不敢发出声音,活像只刚被人钓上岸的鱼。
那模样让人又可气又可笑!
林骁栩深吸了口气,他恨自己的心软!
下一秒,他还是转身回去搀扶高诚。
“疼死你得了!”
高诚瞪大眼睛,连疼都忘了,这还是他手底下那个最温和善良的兵吗?!!
“你…你……怎么说话呢?”高诚又结巴了。
“我这么说话有什么问题?”林骁栩反问。
“我是营长!”
“你是营长,但同时也是个骗子。”
一个演技高超的骗子!
高诚哑口无言,谁让他理亏呢。
林骁栩把高诚扶到床上坐好,撩起裤腿一看,高诚的波棱盖己经红了一大片,他想起之前学过的处理跌打损伤的手法,下意识开始按摩。
高诚“嘶”了一声,疼的首抽气,却还是嘴硬道:
“我真服了,我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很成功,临了却负伤了,诶,林骁栩,你说我这是不是报应?”他偷瞄林骁栩的表情,声音渐渐低下去,“那什么……...对…对不起啊。”
他实在是不擅长这个,他高诚的字典里就没这三个字!
林骁栩的手指顿了顿,目光移到了高诚的病号服上,他突然意识到,要调动整个演习场配合演戏,高诚背后不知费了多少周折。
“该道歉的是我。”林骁栩的拇指轻轻揉过他淤青边缘,“你是为我,才做这些。”
他是个善于自省的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的怒火是真的,现在缓过劲儿来了的歉意也是真的。
林骁栩垂下眼眸。
无论如何,他没事就好,幸好……
高诚愣住了,这事如果换成别人,他怎么着也要挨上两拳,他原以为以林骁栩的脾气,哪怕不会动手,也会气上一两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转过弯来。
这种近乎本能的善良让高诚心里发酸——正是这样的性格,才会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才会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坐。”高诚拍拍床沿,“咱们好好谈谈。”
林骁栩犹豫片刻,还是坐回了床边的矮凳。
这次他没低头,而是首视高诚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否则高诚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只为套他的话。
“我的兵好好的参加训练,突然闹着要回来,我身为你的前任连长,怎么着也得关心一下吧。”
高诚斟酌着词句。
“我的兵”三个字让林骁栩心里一暖,钢七连虽然整编了,但在高诚心里,老七连的兵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你说的庄周梦蝶,我不清楚,但我不介意了解一下,”高诚迟疑的开口,“你的梦里,除了许仨多、成材、伍六壹,还有谁?”
林骁栩:“还有老A的几个战友。”
话都漏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问就还是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