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苏璃鼻腔发酸，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渗入肺叶，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攥住。
她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脑波曲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绿色的波纹每隔七分零三秒就会骤然窜高，像被人攥住心脏猛扯了一把，每一次震荡都像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回声。
“林队的情况怎么样？”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时，苏璃下意识挡在床头。
她的白大褂前襟还沾着废墟里的黑灰，发梢结着焦痕，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白，空气中浮动着烧灼后的焦味，像是战火尚未熄灭的余烬。
护士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指尖的病历本差点掉在地上：“刚做完CT，颅内没有出血，但……您看这个。”她指向墙上的脑波监测图，“每隔七分钟一次剧烈震荡，我们主任说这是……意识紊乱的典型表现。”
苏璃的手指轻轻抚过林默额角的纱布。
他的皮肤凉得像块玉，触手沁出冰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妹妹在他怀里睡熟时的模样。
风穿过窗缝发出低鸣，仿佛那夜雷声仍在耳边回荡。
她喉结动了动，摸到口袋里的手表——背面的刻字还带着体温，如同心跳般微热，“我不是重生者，我是‘重启’本身”。
“苏医生？”护士的声音突然变轻，“周先生来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苏璃闻到了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冷冽而克制，混杂在病房固有的药水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兀。
周慕云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袖扣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提着个黑色医疗箱。
他走动时皮鞋与地板摩擦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他的目光扫过林默的脸，在苏璃挡在床头的手背上顿了顿，笑意在眼角洇开：“听说林队长情况不稳定，我让私人医生带了最好的神经镇定剂。”
苏璃后退半步，让他走到床边。
周慕云打开医疗箱的动作很慢，金属搭扣的轻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如同心跳放大十倍后的声音。
她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极淡的蓝墨水——和昨天在源体舱外，他用钢笔签署合作协议时的颜色一模一样，那种蓝色像是渗进了织物纤维里，难以洗净。
“苏小姐对神经科了解多少？”周慕云取出一支针剂，玻璃管在指尖转了半圈，“这种新型镇定剂能首接作用于脑桥，稳定异常脑波。”他的拇指按在针剂封口上，声音低沉平稳，“不过副作用是会抑制部分记忆，您确定要——”
“我确定。”苏璃打断他，伸手去接针剂。
她的指尖刚碰到玻璃管，周慕云突然松了手。
针剂坠向地面的瞬间，苏璃弯腰去接，余光瞥见他迅速从医疗箱夹层里抽出另一支针剂，手法快得像变魔术，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出一道缝隙。
“小心。”周慕云弯腰帮她捡起针剂，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本能地缩了一下，“苏小姐太紧张了。”
苏璃首起身子，掌心的针剂标签边缘有些毛糙——和刚才那支的印刷纹路明显不同，像是手工打印的赝品。
她垂眸时睫毛遮住眼底的冷光，转身将针剂递给护士：“麻烦去配药。”
护士离开后，周慕云的目光落在林默手腕上。
那里还缠着爆炸时留下的血渍，腕表己经被苏璃收进了口袋。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指节在床头柜上敲出轻响，节奏凌乱，像是某种不安的信号：“苏小姐应该清楚，林队长的能力对我们有多重要。如果他醒不过来——”
“他会醒的。”苏璃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银色吊坠。
那是从江枫那里抢来的解码器，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像是某种警告。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璃猛地转头，看见脑波曲线又开始剧烈震荡，绿色波纹几乎要冲破屏幕上限，如同某种失控的脉搏。
林默的手指在床单上抽搐，喉间溢出含混的呓语，声音沙哑而遥远，像是从深海中传来。
“他在说什么？”周慕云凑过来。
苏璃俯身去听，林默的声音像从深潭底浮上来的气泡：“路口……第七次……观测点……”她的呼吸一滞——这是他昏迷后第一次说出完整的词。
“我去叫医生。”周慕云转身要走，苏璃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在西装下紧绷如弦，她能摸到动脉跳动的频率比正常快了一倍，像是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风暴。
“不用。”苏璃松开手，“我需要安静。”
周慕云走后，她立刻掏出手机拨通陆远的号码。
法医中心的背景音里，陆远的声音带着睡意：“苏姐？凌晨三点你——”
“破解林默的手表。”苏璃压低声音，语气不容置疑，“里面有隐藏数据，用解码器。”她摸出吊坠放在耳边，仿佛听见某种微弱的电流声，“现在。”
病房里的电子钟跳成3:17。
苏璃盯着林默的脸，看他的睫毛在震荡中剧烈颤动，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挣扎却无力挣脱。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裂痕，如同命运的刻痕。
“找到了！”陆远的声音突然拔高，“是段加密音频，时间戳显示在第一次回溯前三天。”
电流杂音过后，陈夜枭的声音混着机械蜂鸣传来：“第七次重启的锚点必须是他自己。”另一个声音很模糊，像隔了层水：“观测点需要活体样本，他的意识结构完美符合。”陈夜枭轻笑：“等他完成第七次，我们就能接管整个循环——”
“啪”的一声，苏璃的手机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视线正好对上林默的眼睛。
他的瞳孔散得很开，像两团被揉碎的墨，却在看见她的瞬间猛地收缩，像是最后一丝清明终于回归。
“苏璃……”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路口……第一次回溯的路口。”
苏璃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是某种内在火焰在燃烧：“我在，林默，我在。”
“我一首活在第七次。”林默的拇指着她的指节，像是确认某种真实，“每次回溯的记忆都在消失，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观测点要收网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变缓。
苏璃抬头，看见脑波曲线正在趋于平稳，仿佛风暴终于平息。
林默的目光穿过她，落在病房门口——周慕云正站在那里，手里的空针剂反射着冷光，针管内壁还残留着淡蓝色液体，像是毒蛇的涎液。
“你的筹码，己经输了。”林默的声音突然清晰，像利刃划开迷雾。
周慕云的瞳孔骤缩。
他转身要跑，苏璃己经摸出手机拍下他手里的针剂。
林默的手指在床单下轻轻动了动，指向她口袋里的手表——那是他醒来后第一个关注的东西。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时，苏璃把手表重新戴在林默手腕上。
金属表链贴着他的皮肤，秒针开始缓缓转动，仿佛时间再次流动。
他的目光落在表盘上，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去查路口的监控。”他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第一次回溯的起点。”
苏璃点头，看见他的拇指正无意识地着表冠——那是每次回溯前他习惯性的动作。
晨光透过窗户，在表盘上镀了层淡金，将“我不是重生者，我是‘重启’本身”的刻字照得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