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獬豸双目迸裂的刹那,赵蝶儿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帘上并蒂莲。
那些金线绣纹割破指腹时,她恍惚听见柔妃临终前说"并蒂莲开,必有一折"的泣音。
烈焰蟒袍下摆扫过车辕裂痕,紫金冠垂落的流苏遮住他眉间跳动的青筋。
"王妃请。"珍珠捧着雕银手炉跪在冰碴满地的台阶下,琉璃灯笼燃尽的青烟在她鬓边凝成霜花。
蝶儿望着石狮利爪与绣墩五色缕重合的虚影,突然扬手掀翻手炉。
滚烫的银炭在积雪中滋滋作响,恰如三年前洞房夜被烈焰掀翻的合卺酒。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西厢房菱花窗时,蝶儿正将妆奁底层褪色的面人掷向铜镜。
那对在乞巧节捏就的泥人撞碎在镜中,新郎官腰间玉带分明用朱砂写着"一生一世"。
满地碎瓷间浮起大婚当夜的红烛光影,那时烈焰握着她的手说:"纵有刑克之说,我亦要逆天改命。"
东厢书房内,烈焰撕碎案头堆积的烫金请柬。
羊脂玉镇纸下压着的密报墨迹未干,正是大丞相嫡女生辰宴的宾客名录。
他盯着檀木架上那柄斩过叛军的玄铁剑,忽而想起午后太液池畔第七棵垂柳的异动——青铜龟背星图移位时,池底分明浮起大丞相门客的鎏金腰牌。
"王爷,药膳..."当值小厮话音未落,青瓷碗己在地砖绽开血似的枸杞。
烈焰攥着命格簿残页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朱批字迹游走到心口时,他忽然嗅到蝶儿发间常年萦绕的冷梅香。
三日前她伏在绣架前缝制护心镜,针脚正是柔妃独创的九转回纹。
西厢房梁上悬着的鎏金鸟笼突然坠落,惊得翡翠打翻盛着安神汤的玉碗。
蝶儿扑在百子千孙被上,耳畔尽是三日前刘皇后召见时的冷笑:"北狄公主尚知自请下堂,你这刑克六亲的..."锦被下露出半截褪色的桃木剑,正是当年冷宫墙根埋偶时,烈焰冒雪送来的辟邪之物。
东厢传来更猛烈的瓷器碎裂声时,蝶儿将鸳鸯枕下的银剪抵住喉间。
铜镜倒映着窗棂上诡异的红莲纹路,恰如柔妃裹尸布偶眼中明月珰碎片的寒光。
她忽然想起昨日经过宗庙时,供奉历代皇后的玉碟上,属于柔妃的那块竟生出细密裂纹。
烈焰挥剑劈开楠木屏风的瞬间,看见剑身映出蝶儿及笄那年赠他的杏花笺。
彼时她尚不知晓命格簿批语,用金粉在笺上写"愿作青藤绕柏生"。
而今屏风上精雕的连理枝正被剑气削成碎末,犹如他们被诅咒蚕食的三年韶光。
当戌时三刻的梆子敲到第九声,烈焰忽然按住腰间突然发烫的龙纹佩。
玉佩里嵌着的桃木人偶残片正在灼烧,那是蝶儿埋偶时他悄悄藏下的信物。
窗缝钻入的夜风卷着带血冰碴,在他掌心凝成"防丞相"三个古篆。
西厢房梁垂下的一缕红纱无风自动,蝶儿染血的指甲正抠进床柱雕花。
那些被绞碎的并蒂莲花瓣突然渗出黑雾,幻化成刘皇后凤冠上坠落的东珠。
她摸到枕下冰冷的玄铁令牌,想起半月前潜入宗人府密室时,曾在先帝起居注里瞥见"欧阳山庄"西字朱批。
烈焰抓起案头狼毫在密函上疾书,墨迹未干便唤来暗卫。
他望着窗外与绣墩重合的石狮利爪,忽然明白二十年前柔妃悬梁时缠在凳腿的五色缕,正是如今大丞相夫人陪嫁的蜀锦纹样。
当更漏指向亥时,他蘸着朱砂在舆图画下太液池第七棵垂柳的位置,笔锋顿处恰是当年龙公子赠予欧阳小姐的定情玉佩形状。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王府井沿突然钻出大片红莲。
烈焰踩着带露的花瓣走向西厢,却在月洞门前看见蝶儿散落在雪地上的珍珠步摇。
那鎏金缠枝纹映着血色月光,竟与柔妃遗物上的诅咒符咒如出一辙。
东厢房檐角的铜铃忽被朔风扯首,金属颤音刺破雪夜寂静。
烈焰将密函掷入炭盆,火舌卷起"生辰宴"三字时,他正用剑尖挑开楠木屏风后的暗格。
青铜匣里躺着蝶儿及笄时赠的杏花笺,金粉字迹在跃动火光里忽明忽暗,宛若当年她执笔时睫羽投下的阴影。
"王爷,两位殿下到了。"暗卫话音未落,明日玄色大氅己挟着冰碴卷入书房。
他腰间玉珏撞在门框发出清响,恰似二十年前冷宫皇子们结盟时击掌为誓的声响。
星月紧随其后,绛红箭袖扫过檀木架,玄铁剑鞘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落在密报残页,洇湿"丞相门客"西个朱砂批注。
烈焰拾起炭盆边沿烧卷的密函残角,灰烬在指间碾作齑粉:"母后欲在生辰宴赐婚。"他嗓音似淬火铁器浸入寒潭,惊得案头鎏金烛台爆开灯花。
星月猛地攥紧半块虎符,铜锈簌簌落在密报血字上——那正是三日前羽林卫截获的北狄密信,封泥印着大丞相私章。
"半月前太常寺夜观天象..."明日指尖蘸着残茶在案几画出星图,"紫微垣东南角的阴煞,正对应太液池第七棵垂柳。"水痕漫过密报里鎏金腰牌拓印,与星图某处暗格完美重合。
窗外忽有夜枭掠过,投在窗纱的阴影恰如大丞相嫡女及笄那日,戴着的九尾凤凰步摇轮廓。
烈焰突然劈手折断狼毫,断茬刺进掌心渗出朱砂似的血珠:"三年前刑部验尸房,蝶儿替我挡下的鸩毒盏..."他抓起案头半块龟甲,裂纹蔓延处正是大丞相夫人的生辰八字。
星月瞳孔骤缩,想起去年秋狩时,那只扑向烈焰却被丞相门客射偏方向的疯虎。
铜漏滴到子时三刻,明日从怀中掏出褪色的五色缕。
当年柔妃悬梁的五彩丝绦,此刻正与他袖口蜀锦暗纹纠缠成诡谲图腾。"敌不动..."他将丝绦压在星图中央,玄铁剑忽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星月解下颈间狼牙链掷在案上,獠牙尖端残留着北狄死士的皮屑:"敌若动——"
三柄佩剑同时出鞘架成三角,寒光映出少年时在冷宫槐树下歃血为盟的旧影。"以江山为祭。"烈焰剑锋划过杏花笺,金粉簌簌落进炭盆爆出幽蓝火焰。
星月割破指尖在舆图画出防线,血线蜿蜒过太液池底的龟背星图,最终停在蝶儿埋偶的冷宫墙根。
西厢房檐角铜铃突然齐喑,蝶儿指间银剪被某种无形之力震落。
妆奁底层滚出的冷香丸撞碎在地,腾起的白雾里浮现刘皇后今晨赏赐的鎏金凤钗。
她踉跄扶住拔步床柱,发现昨日宗庙带回的玉碟碎片,正与窗棂红莲纹路拼合成欧阳山庄的徽记。
寅时的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烈焰凝视着舆图中被血圈住的丞相府,忽将杏花笺残片按在心口。
那里藏着蝶儿埋偶时,他偷偷替换进去的合婚庚帖。
东厢房梁悬着的青铜罗盘开始疯转,指针在"大凶"与"死生契阔"间反复震颤,最终指向西厢晃动的鎏金鸟笼。
当兄弟盟誓的余音消散在雪夜,西厢房梁垂落的红纱忽然缠住鎏金鸟笼。
笼中金丝雀的啁啾渐次暗哑,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扼住咽喉。
蝶儿染血的指尖无意识着玄铁令牌,令牌背面欧阳山庄的浮雕纹路,正与她袖中玉碟裂纹严丝合缝。
窗外飘进半片烧焦的杏花笺,金粉字迹"青藤绕柏"在触及菱花窗的刹那,突然燃起幽绿火焰。
火光照亮梁柱新裂的细纹,那些蜿蜒痕迹恰似二十年前,柔妃悬梁白绫在房梁留下的勒痕。
更漏将尽时分,北风卷着带冰碴的雪片扑灭残烛,却在拔步床幔上凝成血红的"欧阳"古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