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布帘被灶火烘得微微发烫,老者的手指在粗陶碗沿出细碎声响。
当烈焰撩开褪色的门帘跨进堂屋时,老者膝盖磕在榆木凳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燕雀。
"王爷使不得!"老者佝偻的脊背几乎要折进泥地里,灶灰染黑的指甲死死抠住桌沿,"这粗茶淡饭......"檐角垂下的蛛网被穿堂风搅得飘摇,正巧笼住蝶儿发髻上歪斜的忍冬花。
烈焰屈指弹落飘到眼前的蛛丝,玄色箭袖拂过老者布满沟壑的手背:"十年前本王驻守雁门关,雪夜与将士分食半块馕饼,可比不得这珍馐。"他说话时喉结擦过蝶儿发顶的银簪,惊得那朵忍冬花簌簌颤动。
青瓷碟里的臭豆腐蒸腾着白雾,在靛蓝门帘投下的阴影里氤氲成水墨画。
婆婆的银簪突然坠落在咸菜坛边,溅起的棠梨酒染深了桌缝里的鱼骨。
蝶儿忽然夹起颤巍巍的臭豆腐,翡翠耳坠晃出细碎流光:"王爷尝尝这个!"她手腕内侧的忍冬刺青擦过烈焰鼻尖,混着茱萸香气的腐乳味惊得窗外的山雀扑棱棱飞起。
老者慌忙要拦,却被烈焰朗笑震得怔住。
王爷张口咬下豆腐时,屋檐垂落的干辣椒串突然簌簌作响,金红光影里,他颈间盘龙佩的龙须正巧勾住蝶儿银镯上的忍冬纹。
"好个金镶玉嵌的臭豆腐。"烈焰嚼着吃食说话,唇齿间漏出的茱萸籽滚落桌面,在去年除夕的鱼骨纹路上蹦跳。
婆婆用围裙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窗棂漏下的夕照正巧映亮她鬓角新染的棠梨花汁。
暮色漫过茅草屋檐时,蝶儿指尖的棠梨酒在粗陶碗里画出涟漪。
她突然握住婆婆树皮般粗糙的手,银镯磕在榆木桌去年除夕留下的酱汁痕迹上:"等王府西跨院的忍冬花开透了,接您二老去看......"
老者手中竹筷啪地折断在咸菜碟里,半截飞起的腌萝卜正巧落在烈焰皂靴的金线云纹上。
檐下新垒的燕窝突然传来雏鸟啁啾,混着婆婆压抑的抽泣散在炊烟里。
烈焰俯身拾起萝卜时,后颈沾着的忍冬绒毛被穿堂风卷起,晃晃悠悠落在蓝布帘褪色最严重的缺口处——那里还留着去岁中秋的桂花香。
山雾漫过篱笆时,老榆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盘龙纹。
蝶儿发间的银簪突然被晚风掀起,坠落的忍冬花正巧嵌进门槛裂缝新钻出的草芽里。
白管家立在王府九曲回廊下整理礼单,忽见东南角腾起惊鸟,檐角铜铃无风自动,震得琉璃瓦上凝结的夜露簌簌滚落。
暮色中的王府渐渐亮起灯笼,汉白玉台阶上残留的雨水倒映着穿梭的侍女。
西跨院那株百年忍冬正在抽新芽,缠绕在晾衣绳上的藤蔓突然被夜露压弯,坠落的银铃恰巧砸中石阶缝隙里钻出的紫花地丁。
暮色漫过垂花门时,白管家正攥着礼单站在汉白玉台阶上。
金丝楠木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他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忽明忽暗,像极了去年上元节王妃放走的那盏孔明灯。"都仔细着!"他扬手示意小厮擦拭门环,檐角铜铃忽然被晚风撞得叮咚作响,惊得搬运忍冬藤的侍女险些打翻陶盆。
西跨院的忍冬藤正沿着青砖墙攀援,新抽的嫩芽沾着夜露,在渐次亮起的灯笼里泛着碎银似的光。
厨娘们抬着棠梨木食盒穿过月洞门,糖醋鲤鱼的鲜香混着新蒸的桂花糕甜味,惊醒了趴在影壁后打盹的狸猫。
当白管家用象牙柄算盘拨动第三串铜钱时,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仪门,鬓角沾的忍冬叶随着喘息簌簌颤动。
"嬷嬷!
嬷嬷!"翡翠提着缠枝莲纹裙裾奔过九曲回廊,腰间禁步的玉环撞在青石栏杆上,惊飞了栖息在忍冬藤里的夜莺。
她绣着金蝉的软缎鞋踩碎了廊下凝结的夜露,袖中藏着的糖莲子滚落在去年王妃栽种的紫竹丛里。
福嬷嬷正坐在西厢房绣忍冬纹枕套,银针突然戳进指腹。
血珠滴在靛蓝缎面,恰似去岁中秋王妃簪过的珊瑚钗。
她慌忙起身时,老榆木绣架被带得摇晃,绷紧的丝线扯断了三根银针。"当真?"她枯瘦的手抓住翡翠腕上银镯,去年除夕留下的酱汁痕迹正巧硌在翡翠新结的丁香结上。
正厅里,白管家握着黄杨木镇尺轻敲案几:"东南角惊鸟飞起时,恰是酉时三刻。"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鎏金更漏,细沙坠落的轨迹与去年王爷出征那日惊人相似。
捧着缠枝牡丹瓷瓶的小厮突然踉跄,瓶口斜插的忍冬枝正巧扫过白管家衣襟上沾的糖霜。
福嬷嬷跌跌撞撞穿过月洞门时,去年移栽的紫藤花架突然倾倒。
她绣着忍冬纹的鞋头绊在青石板的裂缝处,那里还嵌着去岁腊月王妃摔碎的玉镯残片。
当她的银发擦过廊柱新贴的洒金笺时,正厅的琉璃屏风突然映出漫天霞光——东南天际火烧云正卷成盘龙纹。
"嬷嬷当心!"珍珠端着药盏从耳房奔出,浓黑的汤药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
她发间银梳缀着的忍冬花钿突然坠落,正巧卡在福嬷嬷松脱的缠枝纹腰封里。
廊下悬挂的八角宫灯被夜风吹得旋转,茜素红的影子投在福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泼了碗隔夜的胭脂。
白管家手中的象牙柄算盘突然脱手,二十三档乌木算珠哗啦啦散在青砖地上。
当最后一颗檀木珠子滚进石阶缝隙时,福嬷嬷绣着金线的衣摆正扫过门廊新换的竹帘。
她枯枝般的手指抓住彩绘梁柱,指节泛白的样子像极了去年深秋王妃攀折桂花枝的光景。
"王爷的皂靴该用新熏的忍冬香!"福嬷嬷浑浊的眼里突然迸出光彩,松垮的脸颊被烛火映得通红。
她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鎏金门环上,惊得檐下铜铃又响起细碎叮咚。
珍珠追上来搀扶的手突然落空,只抓到半片从福嬷嬷发髻坠落的忍冬叶。
西跨院的忍冬藤突然簌簌作响,新结的花苞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当第一盏羊角灯点亮仪门时,福嬷嬷的织锦鞋头正踩在去年王妃醉酒打翻的棠梨酒渍上。
她仰头望着东南方渐暗的天际,喉间突然发出幼猫似的呜咽,枯瘦的手掌按在心口揉皱了对襟上绣的忍冬纹。
白管家弯腰拾算珠时,忽见青砖缝里钻出新绿。
去年深秋王妃亲手撒下的忍冬籽,竟在惊蛰前的夜露里抽了芽。
他正要唤花匠来看,却听得正厅传来玉器碎裂的脆响——福嬷嬷绣着金线的衣摆扫落了案头青玉笔洗,飞溅的碎玉正巧划破她松垂的眼皮。
暮色完全笼罩王府时,山道上的夜风卷着几星忍冬香。
蝶儿腕间的银镯贴着烈焰的箭袖,细碎的忍冬纹正巧印在他虎口陈年的箭伤上。
当第一缕月光漫过青石板的裂缝时,王府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齐震颤,惊落了百年忍冬藤上凝结的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