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七叶重楼的苦香掠过九曲桥,落子霖的指尖在鎏金护甲下微微发颤。
安子俊的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银针,顺着她腕间那道尚未愈合的刀伤游走。
"云晓姑娘的七寸,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的。"他忽然用书卷挑起她垂落的发梢,昨夜被削断的半截青丝正夹在泛黄纸页间,"就像这株三百年份的重楼,若是不懂火候之人煎煮......"
假山后传来药杵捣碎贝壳的脆响,落子霖嗅到空气里骤浓的桃木香气。
她倏地抽回头发,任由三片花瓣坠入桥下涟漪:"王爷该多晒晒书,霉味都渗进《笔谈》了。"
藏在袖中的左手骤然收紧,血玉在掌纹间烙出七星纹路。
那些与竹逸风在林间踏过的晨露,那些被师兄按着手腕矫正的步法,此刻竟与西跨院新设的机关阵微妙重叠。
锦鲤再次跃出水面时,她终于看清安子俊腰间玉佩的纹样——分明是云晓轻羽昨日用来显形的浮光掠影阵眼。
"苏先生中的可是苗疆蛊毒?"她突然踮脚凑近他耳畔,簪尾扫过书脊上"忘忧"二字,"晚辈恰巧知道,七叶重楼要配着冬至的雪水才能......"
鎏金护甲猛地扣住她咽喉,桥栏雕花硌得后腰生疼。
安子俊眼底漩涡翻涌如墨:"落姑娘这般聪慧,不如猜猜本王信的是哪种因果?"
戌时的露水沾湿柳鸿鹄的夜行衣时,碧眼貂正叼着片金粉蛛网在他肩头打滚。
落子霖蹲在芦花池畔的太湖石上,指尖拨弄着水面倒映的星子:"所以你在假山下转了三圈,就因为怕水?"
"当年师父就是沉在这池底......"柳鸿鹄突然将火折子扔进芦苇丛,惊起几只衔着荧光苔的夜枭,"你要笑便笑,反正子时涨潮时,紫玉簪会顺着暗流滑进西跨院的排水渠。"
落子霖忽然想起竹逸风教她闭气诀时的模样。
师兄总爱把她的脑袋按进山涧,说杀手的命门不在咽喉而在指尖——此刻她凝视着自己映在水中的手,恍惚看见血色从指缝渗出,化作三日前那杯毒酒的涟漪。
"噗通!"
柳鸿鹄的惊呼被夜风绞碎,落子霖己如银鱼般潜入池底。
腐殖质裹着二十三种机关铁锈的味道涌入口鼻,她循着记忆中的七星方位游弋,发间桃木梳突然震开两道暗箭。
当紫玉簪的幽光穿透墨色池水时,岸上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
落子霖攥着簪尾镶嵌的孔雀石转头,只见柳鸿鹄正抱着半截浮木扑腾,碧眼貂惊慌失措地叼着他发带。
"不是说不会水吗?"她浮出水面时笑得呛出眼泪,月光将脖颈处的淤青照得发亮。
柳鸿鹄抹了把脸上的浮萍,突然抓住她浸湿的袖口:"酉时三刻有批侍卫换了虎头腰牌,他们身上......"话未说完就被碧眼貂的尖叫打断,对岸竹林惊飞宿鸟的方向,隐约传来云晓轻羽调试琴弦的泛音。
落子霖将紫玉簪抛向空中,簪头在月光下拖曳出蛊虫磷粉般的荧蓝轨迹。
她看着那道弧线没入西跨院飞檐,忽然想起安子俊书页间的白发——与三年前她从竹逸风剑穗上剪下的那缕,分明是同一种雪山天蚕丝。
"子时三刻,排水渠见。"她拧着衣摆踏上回廊,身后柳鸿鹄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碧眼貂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细线,映出少女湿发间闪烁的紫玉幽光。
柳鸿鹄的手按在腰间鹿皮囊上,那里本该装着阻断水流的鲛人泪,此刻却只剩下云晓轻羽昨日赠他的安神香灰。
夜风卷起池面残荷,将"虎头腰牌"西字吹散在芦苇荡深处。
落子霖哼着师兄教的采莲曲拐过月洞门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袖口沾染的荧光苔藓,正在青砖上烙出与安子俊玉佩如出一辙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