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的盘山道像条褪色的绿腰带,我的摩托车第三次经过那棵挂着红布的枯树。后视镜里,背竹篓的苗女始终隔着二十米距离,篓口探出的半截草人扎着七根银针。
"记者同志,过了鬼见愁垭口,就是晒魂坪。"
向导老吴突然刹住马,烟枪指向崖壁的悬棺群。那些风化严重的棺木上,密密麻麻钉着某种黑色甲虫,在烈日下泛着金属光泽。
山风送来刺鼻的草药味,转过山坳的瞬间,我的五帝钱突然发烫——整片山坡铺满竹席,上百具"尸体"沐浴在毒辣日头下,每具心口都压着块刻有蜈蚣纹的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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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尸宴
晒魂坪边缘的吊脚楼里,九十岁的龙婆正在捣药。石臼里泡着三只紫河车,药杵撞击声与檐角铜铃共振,震得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二十年前,有汉人偷拍晒魂。"龙婆的银耳坠突然无风自动,露出耳后皮肤下的蛊虫轮廓,"后来他的相机里长出肉灵芝,七窍爬满铁线虫。"
我摸着祖父留下的老相机,后背渗出冷汗。阁楼暗处传来指甲刮擦声,穿绣花鞋的少女端着茶盘出来,手腕系着的红绳串着九颗人牙。
"阿妹,带客人看新娘子。"龙婆咳嗽着吐出只金壳甲虫,"莫碰她头上的合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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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亲照
竹楼后的晒场上,穿苗银嫁衣的"尸体"突然睁开眼。阿妹说这是三日还魂的草鬼婆,要借正午阳气镇住体内蛊王。当我举起相机时,取景框里的新娘突然勾起诡异的笑。
"别拍!"
阿妹打翻相机的瞬间,快门己经按下。照片显影的刹那,五帝钱在口袋里烫得惊人——新娘的嫁衣在胶片上变成寿衣,身后还飘着七个无头鬼影!
晒魂坪突然阴风大作,那些"尸体"齐刷刷坐起。龙婆的铜铃炸裂,药杵在地上画出带血的蜈蚣图腾:"快把照片烧了!这是阴亲鬼找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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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蛊王醒
我被反锁在停尸的竹席旁,新娘的合欢花渗出黑色汁液。子时梆子响过三声,那些晒魂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爬来,口鼻中钻出铁线虫组成的蜈蚣。
"记者哥,用这个!"
阿妹从气窗扔进把青铜匕首,刃身刻着被斩首的蛊虫纹。当我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照片上时,那些无头鬼影突然具象化,与新娘子撕打成一团。
晒魂坪的地面裂开缝隙,涌出大群金壳甲虫。龙婆在虫群中狂笑,撕开皱巴巴的脸皮——底下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摄影记者,他眼眶里爬满交配的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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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蛊录
我在晒魂坪地窖找到本泛黄的相册,每张照片都对应一个被炼成蛊尸的旅人。最后一页贴着祖父年轻时的合影,背景里的龙婆正往茶水杯里放蛊虫!
"当年你祖父烧了我的蛊王鼎..."
龙婆(或者说伪装成龙婆的蛊师)的声带里钻出蜈蚣:"现在用他孙子的眼珠子养新蛊,倒也公道!"
我将五帝钱按进相机的胶片仓,镁光灯炸开的强光中,那些蛊虫纷纷自燃。阿妹趁机将匕首刺入蛊师眉心,刀身浮现出祖父留下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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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晒魂幡
蛊师在晨光中化为脓血,晒魂坪的竹席上只余焦黑人形。阿妹解开红绳,九颗人牙滚落成北斗七星:"这是被炼蛊的姑娘们,送她们回家吧。"
临别时我在摩托后视镜看到,阿妹站在晒魂幡下撕开苗绣上衣——她心口趴着只透明的蛊王,正是昨夜新娘体内逃出的那只。
哀牢山深处的晨雾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我攥着发烫的五帝钱拨开藤蔓。石壁上斑驳的壁画突然渗出黏液,那些描绘祭祀场景的赭红色人像竟在缓缓蠕动。
"苏记者,踩我脚印走!"
向导岩甩抛出根缠着符纸的麻绳,绳头刚触到对岸就窜起蓝火。腐叶堆里拱起数道土浪,半人高的千足虫破土而出,口器间垂落的丝线上挂着风干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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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胎祭
穿过一线天峡谷,整面山崖嵌满蜂窝状的洞窟。每个洞口都塞着具青铜棺椁,棺身上爬满血管状的藤蔓。岩甩突然跪地叩拜,脖颈后的刺青渗出黑血——那图案竟与我相机上的破损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僰人悬棺,里头葬的不是人。"他颤抖着点燃兽骨香,"六十年前有支勘探队进谷,第二天所有帐篷里都长出了石胎......"
谷底传来敲击声,穿中山装的老者正在拓印碑文。当我举起相机时,取景框里的老者突然变成石像,拓印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虫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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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人俑
暴雨突至,我们躲进崖壁洞窟。岩甩用苗刀刮下洞壁的苔藓,露出底下蜂窝状的虫巢。那些六角形孔洞里蜷缩着石化的人形,面部表情定格在极度惊恐的瞬间。
"他们在养虺。"岩甩的刀尖挑起条透明幼虫,"这玩意钻进人脑就会分泌石髓......"
雷光劈亮山谷的刹那,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谷底密密麻麻站满石人,全部面朝我们藏身的洞窟。中山装老者站在石人群里,举起拓印纸向我们招手,纸上的虫卵正在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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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画皮
子夜时分,洞窟深处传来指甲刮擦声。岩甩的兽骨香突然熄灭,黑暗中有湿滑的东西缠上脚踝。我摸出打火机点燃符纸,火光映出满洞悬挂的人皮,每张皮上都用血画着经络图。
"快闭气!"
岩甩将我扑倒在地。符纸燃尽的刹那,中山装老者贴着脸皮从洞顶垂下,他的皮下鼓起无数小包,仿佛有虫群在血脉中游走。老者撕开肚皮掏出团蠕动的东西——竟是裹着粘液的相机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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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师坟
我们在暴雨中逃到谷底神庙,残缺的碑文记载着惊人真相:民国年间有位苏姓虫师在此镇压虺灾,以身为饵将虫母封入青铜镜。而神庙供桌上的青铜镜框,正与祖父留下的相机镜头尺寸吻合。
"你祖父不是摄影记者!"岩甩突然用苗刀指着我,"他是最后一代虫师,这相机是收虫的法器!"
中山装老者撞破庙门,石化的左臂握着拓印碑文。当我把五帝钱按进相机时,取景框里浮现出祖父年轻时的身影——他正将青铜镜装入相机,身后是滔天虫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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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虫录
虫群撞碎庙瓦倾泻而下,我对着虫潮按下快门。镁光炸开的瞬间,怀中的五帝钱熔成铜汁,在相机表面浇铸出镇虫纹。中山装老者在强光中石化崩解,露出体内包裹的虫母本体。
"用血涂镜头!"岩甩斩断自己刺青处的皮肤,黑血喷溅处虫群纷纷自燃。我将染血镜头对准虫母,胶片仓自动弹出祖父遗留的青铜镜片,镜面反射的月光化作利刃斩断虫母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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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尘
黎明时分,谷底石人纷纷崩解成磷粉。我在神庙供桌下找到半本虫经,扉页夹着祖父与年轻岩甩的合影。那些蜂窝状悬棺开始渗出琥珀色的液体,孕育着新的生命轮回。
"这相机里封着七十二种蛊虫。"岩甩撕下脖颈刺青贴在我的伤口,"下一程去南海归墟,该把苏家的债还清了......"
摩托后视镜里,成千上万的透明幼虫从石人眼眶钻出,在晨光中聚成祖父的虚影。五帝钱化成的铜壳开始增生,渐渐包裹住我的右手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