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支流封冻的冰面上,我的采访车第三次碾过那串梅花状的爪印。路旁歪脖树下蹲着个穿羊皮袄的老汉,他脚边的铁笼里关着三只独眼黑猫,猫尾系着的铜铃刻着人脸蜘蛛纹。
"记者同志,买条开江鱼?"
老汉的旱烟杆敲了敲冰窟窿,水面突然泛起血沫。当我蹲下查看时,冰层下倏然浮上张泡胀的人脸——正是县志里记载的1998年失踪的采冰人王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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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家仙
靠山屯的土坯房檐下全挂着褪色的黄布,每块布上都用鸡血画着狐狸脸。村支书老赵把我领到祠堂,供桌上摆着五碗倒插筷子的白米饭,香炉里插着三根缠着黑发的犀角香。
"十年前修水库惊了黄仙洞。"老赵的烟袋锅在棺材板上磕了磕,"后来村里男丁接茬出事,都是..."
祠堂梁柱突然传来抓挠声,积灰的匾额坠下块黄鼠狼皮,皮上钉着七根棺材钉。我举起相机时,闪光灯惊醒了供桌下的陶瓮——瓮口探出只长着人脸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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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封劫
夜半的屯子回荡着唢呐声,我跟着飘忽的红灯笼摸到后山。乱葬岗的残碑间,七只黄皮子人立着围成圈,中间跪着个穿寿衣的男人。它们尖细的嗓子齐声问:"老乡,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男人猛然抬头,竟是白日卖鱼的老汉!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苏记者,你祖父欠的债该还了..."
黄皮子们突然暴起,我怀里的五帝钱滚烫如炭。老汉的寿衣炸裂,露出脊背上缝合的数十张黄鼠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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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马谱
逃回祠堂时,老赵正在往梁柱刷黑狗血。他掀开祖宗牌位后的暗格,取出本泛黄的《出马簿》:"1958年破西旧,你祖父带人砸了黄仙庙,那夜参加的人后来都..."
簿内夹着张批斗会照片,祖父手持铁锹站在废墟前,脚下踩着具长着人手的黄鼠狼尸。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戊戌年七月十五,黄九龄讨封债。"
冰层开裂声突然炸响,祠堂地砖下拱出上百只独眼黑猫。它们衔着黄符组成八卦阵,将老汉困在阵眼。我扯断五帝钱的红绳,铜钱落地竟烧出个"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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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阴契
老汉在火光中现出原形——竟是只缺了右耳的黄皮子!它脊背的皮毛间钉着半块铜牌,刻着祖父的名字。我将铜牌按进祠堂地砖的凹痕,地面突然塌陷,露出藏着黄仙庙残碑的地窖。
"黄九龄当年己讨封成仙..."老赵的烟袋锅挑开残碑青苔,"是你祖父毁约在先!"
碑文记载着惊人真相:祖父为得黄仙助力,曾立契供奉三代,却在运动年间亲手毁庙。我将残碑沉入冰窟,黄皮子们在晨光中化作石像,冰层下浮起九具缠着红绳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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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链
离开靠山屯时,卖鱼老汉的铁笼空了一半。五帝钱重新串起后,其中一枚浮现出黄仙脸谱。收音机播报着突发新闻:"松花江上游冰层发现大量动物骸骨,专家称与今冬极寒有关..."
后视镜里,老赵站在冰面上烧纸钱,火星聚成个戴瓜皮帽的人形——与批斗会照片里的黄九龄一模一样。副驾上的《出马簿》无风自翻,停留在空白页的血渍正缓缓聚成"鲁西"二字。
曲阜城外的官道上扬着纸灰,我蹲在残碑旁拓印"义仓"二字时,老相机突然倒卷胶片。远处麦田里立着七杆褪色的引魂幡,幡布上暗红的粟米图案在暮色中泛着血光。
"记者同志,收工喽!"
粮站老会计赵有田的算盘珠卡着半粒陈年麦子,"戌时一过,义仓旧址可走不得人。"他缺了中指的右手突然抽搐,铁算盘摔在地上裂开,露出夹层里发黑的借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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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仓怨
义和粮仓的砖缝里嵌满风干的麦穗,我举着马灯照见墙上的抓痕。赵有田的煤油灯突然爆出青焰:"光绪二十六年闹拳乱,这仓里饿死三百口..."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仓梁坠下团粘稠的蛛网,裹着半截发霉的账簿。当我用镊子夹起账页时,霉斑突然聚成张人脸,耳垂挂着枚刻"漕"字的青铜钱。
子时的梆子混着鸦啼传来,仓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赵有田的算盘珠噼啪作响,他脖颈暴起青筋:"快撒糯米!阴兵来收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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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魂阵
我撞开西侧小门逃进晒谷场,月光下的麦垛突然蠕动。十二具缠着草绳的干尸从麦堆中坐起,他们的腹腔塞满发芽的麦粒,眼窝里爬着红头蜈蚣。
"苏家小子,看看这个!"
赵有田举着火把掀开谷仓地砖,露出底下九口陶瓮。每口瓮里泡着具童尸,手脚钉着生锈的粮斗。他缺指的手掌抚过瓮沿:"当年你祖父带人查粮仓,这些'粮耗子'就是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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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命契
我在瓮底找到卷浸油的借据,债主签名处按着血手印。当借据展开时,仓顶突然砸下暴雨般的麦粒,每颗麦子都裹着截指骨。赵有田的算盘突然散架,木珠滚落成八卦阵,困住从麦垛爬出的阴兵。
"丁酉年腊月廿三,借粟米三百石..."阴兵统领的铠甲缝隙钻出麦苗,"连本带利,该还三千魂!"
怀里的五帝钱突然灼穿衣袋,辽北黄仙庙的铜牌从内袋滑出,阴兵们齐刷刷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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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粮咒
我将铜牌按进统领的护心镜,铠甲轰然炸裂,露出里面干瘪的粮官尸身。赵有田突然暴起,缺指的手掌插进尸身腹腔,拽出把长满麦穗的脊椎:"当年你祖父烧仓平账,现在该你们苏家填命了!"
粮仓地窖突然塌陷,露出埋着三百具饿殍的"米"字坑。当我把五帝钱撒向尸坑时,铜钱上的黄仙脸谱突然睁眼,麦田里所有阴兵化作青烟钻入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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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录
晨雾中的义仓遗址升起九股烟柱,赵有田的尸身端坐残垣间,手捧的陶瓮里盛着带血新麦。相机最后一张胶片显示:1937年的粮仓外,祖父正将火把扔向粮垛,火光里飘着张写满人名的借据。
离开曲阜时,国道旁的测速牌莫名显示"鲁西 189.3公里"。收音机播报着农业新闻:"鲁西南小麦产区突发赤霉病,专家称与土壤中检出大量骨粉有关..."副驾上的借据无火自燃,灰烬在晨光中聚成"晋北"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