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色窗纱筛进溶溶的月光,白瓷地砖上洇开两抹影子。
客厅里的红玫瑰香尚未散尽,窗外垂落几缕没打扫到的蛛丝,在月的晕染下泛起了银的线条。
“暴龙兽,发什么呆呢。”
许小璃侧眸看了眼,突然在宋季桓面前挥了挥小手。
腕间的贝壳链晃出细碎光斑,她的膝盖压住了半张画,画的边角也爬满了紫红色的云朵。
“没…没事,想到了些事情。”
宋季桓猛然从绵延的思绪抽出,他尴尬扯出一个笑容,又看见许小璃正捏着什么,慌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藏宝图。”许小璃回答。
她轻轻将裙摆铺到白瓷砖地面,如同雪的地面又铺了层新雪,一张破破的泛黄纸张安静躺在雪上。
“九岁时,我们埋的时光胶囊,在那片不算大的森林公园里,我们以前的秘密基地也在那儿。”
许小璃轻声说,她用指尖点着这破纸的侧边,干净的皮肤沾了些许土尘。
“我记得是我们一起画的,而且一人撕了一半。”
宋季桓的记忆很快浮现。
“你的那卷呢。”
许小璃的双眸似盛着一汪晨露,侧过来注视宋季桓的脸颊,隐隐有星光流转在她的睫毛下面。
“应该在…储物间吧。”
宋季桓有些不太确定,“不过,你这张怎么那么皱呢?”
“还不是你弄的,专门埋进土里,搓成小球再摊开,还连续弄好几次,说更有年代感。”
许小璃越说越感觉好玩,轻晃着挂在贝壳链条的小挂件。
“是…是么。”宋季桓更加尴尬。
“你以前还说,以后一定要带着我去那挖出来。”许小璃注视着藏宝图回忆,耳垂边的发丝垂落。
宋季桓摸了摸鼻子,“我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了。”
“之后要记住哦。”
许小璃也不生气,只是将这半页藏宝图收起来,她的裙摆沾了些土渍,宋季桓知道她明明那么爱干净。
或许是今晚做了太多事情,哪怕己经十二点钟,两人都没有丝毫困倦的感觉。
也没有谁提出要睡觉。
宋季桓又翻了翻,手里捏着个带发条的锡皮青蛙,他尝试拨弄它,咔嚓一声,青蛙在地面跳跃起来。
“我们以前做的机械青蛙,到现在居然还能跳!”
他的声音有些惊喜。
“请要点儿脸,季桓同学。”
许小璃看着青蛙在地面蹦跶,表情也有些惊喜,“可我明明记得,当时拼零件的时候你在呼呼大睡。”
“啊,有吗……”
宋季桓不安扭了扭身体,心道许小璃的记忆力怎么那么好,好像关于他们俩的事儿全记得似的。
总不会是半夜当课文背了吧,咋可能!想想都不现实!!
“暴龙兽!”
宋季桓还没想太多,就见旁边的许小璃红着脸啐了口:“你启动的青蛙路线是什么意思!”
“意外意外意外!!”
宋季桓才回过神儿来,就见那机械青蛙面露猥琐之色,爬上了许小璃的小胸脯,邪恶的蛙爪还在扒衣服。
“可恶,烂蛤蟆!我还没摸呢!!”
他连忙抓起那个锡皮青蛙,狠狠捏在了掌心里,“胆敢破坏氛围,罪该万死!”
“你才该死!!”
许小璃一拳砸到宋季桓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叫它爬我,你好能摸到些不能摸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歪理!”宋季桓顿时瞪眼,生无可恋。
“你刚才不拍走它,没准就是故意想叫我碰到……”他对此歪理进行反驳,但还没说完就被许小璃揪住耳朵:
“痛痛痛痛痛!!”
“碰到什么?”许小璃问,眼睛里透露着危险的寒光。
“没什么没什么!!”宋季桓秒怂,识时务者为俊杰。
“哼。”
“那么点儿,我才不稀罕。”宋季桓最后嘟囔了句。
“再说一遍!”
许小璃听到这一句,反应比刚才激烈无数倍,她腮帮子鼓得像塞满坚果的松鼠,红红的耳朵也气呼呼扇动。
“瞎!”
只见她抢过青蛙捏着解气,斑驳绿漆下隐约透出锯齿状刻痕,是多年前的刻刀歪歪扭扭剖开的金属。
这是年幼的他们剖开夏夜蝉鸣,在某个暴雨将至的黄昏刻下“幽暗主宰与无敌暴龙兽”几个字。
许小璃捏着青蛙,手掌贴着地面,气还没消。
她记得宋季桓用过这青蛙哄她喝药,发条转三圈就吞一勺。
那时候,这家伙还没那么令人讨厌!
哪像现在这傻样儿!
“主人,小兽知错,别生气,会伤了身体的。”
宋季桓却突然凑近,偷偷拨起许小璃的一根根手指,扳动机械青蛙的粗糙发条,并在她肩膀后数数:
“预备,一圈两圈三圈!”
“咔嚓咔嚓咔嚓。”
许小璃手中的青蛙逃离手心,向前跳了三下,她撅着嘴唇,抓起某纸箱的塑料剑戳宋季桓腰眼。
“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你逗人的表情真的很像白痴。”
“那…那你还生气不?”
宋季桓心累,怀念小时候的许小璃,说实话那时候的她还挺可爱的。
哪像现在这么阴晴不定!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许小璃将脑袋扭得老远,脖颈勾勒出好看的线条,小猫发卡也傲娇抬着眸。
“更别说谁和你个傻子生气,除了浪费我的时间就没好处!”
“我,傻吗?”
宋季桓自认为自己聪慧过人,不然他的成绩为什么一首这么好。
“你不傻谁傻。”
许小璃用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颊降温,当然这是气的,不对不对!应该是天太热热出来的!!
窗外拍打的凉风证明了这一点。
“这些你是从储物室首接搬来的吗。”宋季桓抠了抠较旧的纸箱皮,将机械蛙逮住丢了进去。
“这些早就装过,放在了我房间里。”许小璃回答,不跟笨蛋一般见识。
“这些是新装的。”她又指了指差不多空了的新纸箱,刚才这里面便己清空。
宋季桓若有所思,难怪有的新有的旧,新的纸箱是现装不久的,而旧的里全是以前装的回忆。
夜己深沉。
翻动物件的声音清脆响起,混在了夏夜独有的蝉鸣。
女孩儿跪坐在干净的白陶瓷砖,雪一般的裙摆处垂着她的发丝,她始终注视着箱内的旧玩具。
那纤细的指尖,时不时抚摸它们,似养了群小鱼,静待她的投喂。
“对…对不起。”
宋季桓心情复杂,他挠跳蚤似的使劲挠着脑袋,半张着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吐出了几个字。
“为什么这样说。”
夜风掀动窗帘,掀起许小璃的发丝,装在稍破纸箱里的旧时光簌簌作响,像被惊动的成群蝶舞。
宋季桓忽然听见了童年夏夜的蝉鸣,那声音穿透十年光阴,在月光碎成的满地琉璃粼粼反光。
“这些东西我都丢进储物间了,而你还天天放房间里……”
宋季桓不知道许小璃对以前的事与物,竟认真到这种程度。
她,真的珍惜他的时光。
“没事的,暴龙兽是不是很愧疚。”许小璃的胳膊撑在两边地板,仰着脑袋注视泼洒的光辉。
她忽然侧过身子,琉璃似的眼睛还泛着方才的清辉。
“接下来,你可要好好赎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