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弱弱的周勇康,很快就被陈英按倒在稻草堆里,陈英手法娴熟,直接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背后,周勇康疼得直喊饶命。
“疼疼疼,好大哥,你是替谁来讨债的啊,放了我,我立马还钱,我发誓,我立马还钱!”
“我不是来讨债的,”
周勇康转过头来一瞧,一见到陈英正气凛然地模样,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好大哥,我到底哪里对不起您了,您说说,我一定跟你赔礼道歉!”
陈英瞧了瞧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瘦弱的周勇康,料想到他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便松开了手,周勇康直接面贴稻草堆,跪倒在地,疼得哇哇直叫。
“你认不认识张和?”
“认识,认识,”
“那你认不认识七虎?”
痛苦的呻吟声突然停止了,陈英望着周勇康,周勇康也望着陈英,“我,不,不认识……”
陈英噙着笑,冷冷地看着周勇康,就只注视了半分钟,周勇康便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畏畏缩缩的,直想往后退,陈英揪住了他的衣襟,放在领口口袋的警官证,若隐若现,“最后问一句,你认不认识七虎?”
“我,我,我说,我认识七虎,认识,真的认识,我和他待过同一所监狱。”
陈英的冷笑换成了会心一笑,他将周勇康从地面拉起来,温柔地替他整了整衣服,“早些这样回答,不是更好吗,你都不用一直躺在地上了。”
兴许是见到了陈英的口袋显露出来的警官证,周勇康从地面站起来之后,仍不敢直视陈英,他低头哈腰,面带苦笑,陈英见不得一个男子这么畏畏缩缩的,他一伸手,就揪住了周勇康的衣领,拽着他前往那座破瓦房,一到门口,陈英想起里头那位老妇人,脚步便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他必须得询问清楚,陈英松开了手,径直地将周勇康推了进去,饭桌上面的饭碗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下有几根木柴在燃烧,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位身材矮小、佝偻的老妇人平躺在灶台对面的木床上,左手处还有一团烂了一半的蒲扇,老妇人已经睡着了,安静而祥和,不知道怎么的,这样的画面触动了陈英心里头最柔软的那根弦,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若自己的父母尚在人世,大概也是像老妇人这样的年纪。
“警官,我还没有吃饭呢,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啊?”
正陷入沉思的陈英,被周勇康的话语打断了,他看了一眼胆小如鼠、怯懦无用的周勇康,心里头便生了一股气,这么善良、这么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儿子呢!
“吃什么吃,出去,我的问话还没有开始呢!”
接着不容周勇康哀求,陈英又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丢到了小瓦房外面一个干涸的池塘处。
“我之所以过来找你,没有别的,就是想问问你,七虎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那里有什么异常啊,他不还是那样,该吃吃就吃吃,该运动就运动,该欺负新人就欺负新人……”
“等会儿,你说七虎在狱中会欺负新开的囚犯?”
“何止啊,我也被他欺负得很惨的!”提起欺负囚犯这个话题,周勇康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但话刚说出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突然闭上了嘴巴,脚步往后退了退。
“如此说来,”陈英的脑袋,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勇康,“周勇康,你在潞河市监狱,应该经常见到了张和吧。”
“张……张……和,”周勇康面露惊恐之色,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陈英将周勇康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陈英慢慢靠近周勇康,开始了他步步逼问,“他好像很怕他,可是,听说,他在狱中可不是个会欺负人的囚犯,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不,不,不行,我不能说,我不能说,他会,他会……杀了我的……”周勇康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身体缩成了一团,抖动不止,“求求你了,警官,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了。”
越是害怕,便越能说明,他所知晓的事情并不是小事,陈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之时,那把手铐便拷上了周勇康的手腕,“周勇康,我现在怀疑你在包庇罪犯,现在,我要将你带回警察局。”
明晃晃的手铐,拷到了手腕上,周勇康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阴森黑暗的牢房的影子,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他在那里熬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好不容易刑满释放了,他得以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警官,警官,求求你,不要将我带回牢房里,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一年前,周五清晨,潞河市监狱里照样将犯人们带到了佳和里水库旁的空地处,犯人们能走出监狱,在外头停留两个小时,这就是所谓的“放风”。犯人们很喜欢周五放风的日子,这是他们远离铁门、铁锁、铁窗最近的一次机会。
负责放风的狱警有四人,一名狱警站在铁栅栏,两名狱警分站在河道两侧,他们手持电棍,若是遇到想不开的或者惹事的犯人,他们便能使用电棍直接降服,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狱警,则是在劳改犯们活动的范围,不停地巡视。
如此谨慎的“放风”活动,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出了事。
分站在河道两侧的狱警里,有一名狱警疼得捂着肚子快步离开了“放风”的地方,另外一名狱警看了看手表,距离“放风”结束的时间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他便没有通过对讲机请求派遣人手,也就是在这半个小时里,张和靠近了无人看管的河道,紧接着,怒气冲冲的七虎也过来了,再后来,等到“放风”结束了,犯人们很自觉的走进铁栅栏里面,手持电棍的狱警们,点了点人头,他们发觉好像缺了一个人,却又以为是自己数错了,便没有多在意,铁栅栏的门紧紧地锁上了,谁也没有发觉,那水库里,还有一个死人。
“所以,七虎落水之时,你在场?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你说,我看见了什么?”周勇贵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你一定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周勇贵开始回想起那个画面,每逢“放风”的时候,七虎都会逼迫周勇贵过来替他捶背捶腿,将他当旧时的奴仆一样使唤,在他们这帮人当中,周勇贵是被欺负得最厉害的人,他觉得,他得翻身了,因而,他就将昨夜见到张和藏起七虎亲人寄过来的信件,说了出来,七虎十分生气,一脚踹开周勇贵,怒气冲冲地去找张和,周勇贵很乐于见到吵架打架的事情,所以,他偷偷摸摸地跟在了七虎的后面,但他并没有想到,他居然见到了谋杀现场。
张和的力气极大,两人动手的地势较低,又有芦苇遮挡着,匍匐在地面的周围勇康见到张和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拿到的一块长而厚的布条,缠住了七虎的脑袋,生生将他闷死,周勇康从来都没有想到,身形高大的七虎,竟然会死在张和的手下,接着,七虎被张和沉入了水库里,周勇康很想大声叫喊“杀人了,杀人了,”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喉咙突然间竟然无法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可那会儿,他在心里头却是这么想的,七虎死了,那他就不必再受他的欺负了,是谁动的手,揭发不揭发都变得不重要了。
在这件事情上,周勇康选择了沉默,趁着张和不注意,他偷偷地离开了,但他竟不知道,其实张和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当天晚上,所有的狱警都出动了,四处找寻七虎的下落,而我们这些犯人也被带进了审问室,一个一个的审问,警官,你一定不知道,在我被审问之前,张和将我拉到了一旁,用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我,他还威胁我,如果我敢将这件事说出来,只要他没有被判死刑,无论我逃到哪里,他都会杀了我!”
“所以,你选择了隐瞒?”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应该隐瞒的,可是我害怕,我太害怕了,”周勇康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你一定想象不到,张和杀死七虎的时候,他有多可怕,他太可怕了。”
“愚蠢,真的是太愚蠢了!周勇康,你就没有想过吗?张和是个杀人犯,他在服刑期间都敢杀人,若他出来了,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人面临生命危险!”陈英气急了,他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心中仍是愤懑不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当时,我太害怕了,我什么都不敢说。”
再后来,周勇康比张和提前出狱,他便回到了周家村,待在周家村的日子里,他终日惶恐不安,生怕张和想起他,会过来取了他的性命,特别是张和出狱那个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赖在棋牌室,跟那些牌友待在一块,他觉得,只要待在人多的地方,张和就不能伤到他,就这么赖了半个多月,他都没有见到了张和,再后来,他搭过一次别人的卡车,经过县城的时候,见到张和在一家修车铺修车,他正安安静静地在修车,他想着,张和大概想不起他这个人了,又这样过了一年,他的生活,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