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落地窗,为琳琅满目的奢侈品镀上一层暖金。弥生懒洋洋地靠坐在VIP休息室柔软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刚送到的、散发着淡淡皮革香气的热可可杯壁,脸色在暖气充足的室内显得比平日多了几分血色。
灰原则坐在她对面,面前摆着一杯果汁,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查阅什么复杂的生物数据图表。她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剪裁精良的浅灰色羊绒套装,是弥生刚刚“顺手”给她买的。脚边,放着一个印着某顶级奢侈品牌Logo的巨大购物袋,里面装着几件同样价值不菲的衣服。
“喏,”弥生下巴微抬,示意灰原脚边另一个更小、但包装更为精致的黑色盒子,“那个,给你的。”
灰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
“打开看看。”弥生抿了一口热可可,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灰原放下手机,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却设计感十足、皮质细腻到泛着温润光泽的铂金色手袋。正是该品牌当季最难买的限量款。
灰原沉默了几秒,将盒子盖上,推回弥生面前:“不需要。太显眼,不适合我。”
“啧,”弥生挑眉,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戏谑,“小哀,这可是很多人排队都买不到的。我特意让人从巴黎调货空运过来的。怎么,雪莉大人看不上这点小东西?”她故意用了灰原在组织里的代号,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灰原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弥生那张写满“谢我”的脸,淡淡开口:“与其把钱浪费在这种毫无实用价值的装饰品上,不如多买点高纯度的实验试剂。至少后者能推动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给你自己买点真正的补品,而不是那些苦得要命、效果存疑的中药汤。”
“喂!”弥生被噎了一下,随即气笑了,“你这小鬼,嘴怎么这么毒?不识好歹!我这是看你整天背个破帆布包,拉低你的整体格调。”她嘴上不饶人,眼神却没什么真正的怒意。
“破帆布包容量大,耐脏,符合我‘普通小学生’的身份设定。”灰原反击得滴水不漏,顺手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倒是某些人,明明身体弱得像玻璃,还整天穿着当季高定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钱多烧得慌。”
“我乐意!”弥生哼了一声,重新靠回沙发,“这叫享受生活,财阀的基本修养。再说了,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她顿了顿,看着灰原将那装着铂金包的盒子默默收进了自己的大购物袋里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重新拿起杯子,状似无意地问:“怎么样?跟着我,至少物质上比在组织里强多了吧?有没有觉得……嗯,很满足?对我的看法,是不是也稍微改观了一点点?”她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和期待。
灰原整理袋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声音依旧清冷:“物质满足是最低级的需求层次。不过,”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首视着弥生,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调侃,“看在你审美勉强在线,买的衣服还算合身的份上……对你‘冤大头’程度的认知,倒是深刻了不少。”
“喂!灰原哀!”弥生被“冤大头”三个字气到,刚想发作,看到灰原眼中那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又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点无奈的轻哼,“……算了,不跟你这小鬼一般见识。”她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针锋相对的斗嘴中,竟奇异地流淌着一丝轻松和……熟稔。田中管家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家小姐难得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眼底也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深秋的寒意。购物袋堆放在后座。弥生坐在副驾驶,微微闭目养神,灰原则坐在后座,继续看着手机,只是嘴角那点细微的弧度还未完全消散。
“说起来,”弥生闭着眼睛,声音带着点慵懒的沙哑,“上次那个延时装置的案子,思路不错。你黑进天文台监控了?”她指的是灰原在流星雨案中给她发的关键短信。
灰原头也没抬:“基础操作。比破解你手机防火墙简单一点。” 她轻描淡写地噎了弥生一句。
弥生:“……” 她决定不接这个话题。
“那个铂金包,”弥生换了个方向,“真不喜欢?我看你收得挺快。”
“总比留在你手里,哪天被你随手塞进哪个角落积灰强。”灰原平静回应。
“喂!我很爱惜东西的好吗!”
“是吗?上个月限量版的古董花瓶……”
“那是意外!是那只蠢猫!”
“哦?那只你非要养,结果现在整天窝在实验室蹭我暖气的那只布偶?”
“它叫‘陛下’!而且它喜欢的是我!”
“它只是喜欢喂它小鱼干的自动投喂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厢里充满了弥生气急败坏但又带着点笑意的控诉和灰原冷静精准的吐槽。管家专注地开着车,嘴角噙着笑,享受着这难得的、充满烟火气的拌嘴时刻。
就在弥生刚想反驳灰原关于“陛下”更喜欢谁的问题时——
“砰!!!”
一声沉闷却剧烈的撞击声从车尾猛地传来!巨大的惯性让车身猛地向前一蹿!
“啊!”弥生猝不及防,身体被安全带狠狠勒住,重重撞在椅背上,眼前一黑,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
“唔!”后座的灰原也因惯性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手机脱手飞出,额头磕了一下,瞬间红肿起来。
“小姐!小哀!”田中管家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死死踩住刹车稳住车身,同时焦急地回头查看,“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弥生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刚才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她勉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活着。灰原则捂着额头,冰蓝色的眼眸因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微微睁大,但还算镇定:“我没事,管家伯伯。”
山田管家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后方,一辆银灰色的丰田轿车车头凹陷,紧紧抵着他们车的后保险杠。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普通夹克衫的男人正慌慌张张地从驾驶座下来,脸色煞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走神了!刹车没跟上!实在对不起!人没事吧?”
田中管家迅速检查了车尾,保险杠变形,但主体结构无碍。他立刻报了警,并联系了保险公司。
很快,警笛声响起。一辆警车停在旁边,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穿着笔挺警服、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警官——正是佐藤美和子。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当看到从副驾驶被田中管家小心搀扶着下车、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仍在低咳的弥生时,佐藤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早川小姐?”佐藤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她自然也看到了后座捂着额头、小脸紧绷的灰原。“还有这位小朋友?受伤了?”
“轻微追尾,无人重伤。”管家简洁地汇报,“后车司机全责。小姐和小朋友只是受到惊吓和轻微撞击。”
佐藤点点头,迅速处理现场,拍照取证,给后车司机做了酒精测试(结果为0),并记录双方信息。最后,她公式化地说:“事故责任清晰,但按流程,需要双方当事人到警局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田中管家立刻上前一步:“警官,小姐身体不适,笔录可以由我……”
“不行。”佐藤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却落在弥生苍白的脸上,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些,但依旧坚持原则,“当事人本人笔录是必须流程。而且,”她看了一眼灰原,“这位小朋友也需要监护人陪同。”
弥生捂着胸口,咳声渐缓,但气息依旧虚弱。她抬起眼,看向佐藤,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倦怠的眼眸此刻因不适而显得水汽氤氲,却依旧清冷。她没理会佐藤,而是转向管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田中叔,你先送小哀回家。她受了惊吓,需要休息。我……”她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我跟佐藤警官去警局。”
“小姐!您的身体……”山田管家急道。
“我没事。”弥生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只是做个笔录。你先送她回去,安顿好她,再来警局接我。”她看向灰原,眼神示意她听话。
灰原捂着额头,冰蓝色的眼睛在弥生苍白的脸和佐藤警官之间扫视了一圈,抿了抿唇,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管家看着弥生坚持的眼神,又看了看确实需要安抚的灰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是,小姐。您……务必小心。”他忧心忡忡地带着灰原上了车,先行离开。
米花町警视厅,一间普通的笔录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弥生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脸色依旧难看,但精神似乎稳定了一些。佐藤美和子坐在她对面,桌上放着笔录本和录音笔。
流程化的询问开始:事故发生时间、地点、当时情况、身体感受……佐藤的声音刻板而公式化,笔尖在纸上刷刷作响。
笔录过程沉闷而压抑。弥生回答得很简洁,声音带着点虚弱,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终于,基础信息问完。佐藤停下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弥生。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早川小姐,”佐藤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刚才少了几分公事公办,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你的脸色……真的很差。需要叫医生吗?”这关心是真实的,却也被一种更深的东西包裹着。
弥生抬起眼皮,看向佐藤,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托佐藤警官的福,暂时死不了。比起上次被您当成嫌疑人铐回警局,只是撞了一下车,咳几声,己经算很‘优待’了。”
旧事重提!佐藤的身体瞬间绷紧,英气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懊恼。那次的乌龙事件,是她职业生涯中一个巨大的污点,也是她对眼前这位财阀千金最深的愧疚来源。她当时刚调任,立功心切,当时又被对方的嘲讽冲昏了头脑,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强行将弥生带回警局……虽然后来很快查明是误会并郑重道歉,但弥生那句冰冷刺骨的“警察的正义感,有时候比罪犯的刀更伤人”,至今仍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那次……是我失职。”佐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首视弥生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坦诚,“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郑重的道歉。对不起,早川小姐。”她站起身,对着弥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弥生看着佐藤低下的头,看着她警服下紧绷的脊背,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佐藤首起身,眼神坦荡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倔强:“我知道一句道歉无法弥补什么。我也知道你对我,对整个警视厅,可能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语气变得坚定,“我佐藤美和子,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会用我的行动,用我经手的每一个案子,来证明警察的职责是守护,而不是伤害!”
弥生沉默地看着她。眼前的佐藤美和子,不再是那个因误会而咄咄逼人的警官。此刻的她,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坦荡和燃烧的信念,像一把出鞘的刀,锋芒毕露,却也目标明确。
“证明?”弥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少了几分尖锐的讽刺,“别把好人抓了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佐藤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梗着脖子:“那是……特殊情况!保护市民是我的职责!”
“职责?”弥生轻笑一声,带着点怜悯,“佐藤警官,职责不是自我感动的借口,更不是莽撞行事的理由。希望你在下次行动中能三思而后行毕竟下次可不是抓小偷这么简单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佐藤心中翻涌。是愤怒?是委屈?还是……一丝被讽刺的窘迫?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弥生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深处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地方。
“我……”佐藤的声音有些干涩。
“行了。”弥生却摆了摆手,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靠回椅背,疲惫地闭上眼,“大道理没兴趣听。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至于证明……那是你的事。”
佐藤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笔录室的门被敲响。田中管家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口:“小姐!您还好吗?我来接您了!”
佐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笔录完成,早川小姐可以离开了。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会再联系。”
弥生睁开眼,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管家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经过佐藤身边时,弥生脚步微顿,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心态稳点,佐藤警官。别再‘应激’了。” 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锋芒?
佐藤站在原地,看着田中管家小心护着那个单薄却挺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低头,看着笔录本上弥生签下的名字,又想起她最后那句看似讽刺、却仿佛带着一丝别样意味的叮嘱。
“……三思而后行……”佐藤低声重复着,英气的脸上,那惯有的坚毅线条,似乎悄然柔和了一丝。冰封的河面,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虽然依旧针锋相对,但有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