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档门口挂着脏兮兮的布帘，里面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混合着汗臭、烟味和劣质酒精的气息。白流西压低头上那顶破旧的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闪身挤了进去。目光在乌烟瘴气的赌徒中快速扫视。找到了——那个绰号“疤脸”的家伙，岩坤手下的打手兼跑腿，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是他的标志。他正叼着烟，在一个玩骰子的桌子旁大呼小叫，面前堆着些散乱的钞票。
白流西低着头，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输光了钱、骂骂咧咧往外走的醉汉，身体顺势一歪，撞向了疤脸旁边的桌子。
“哎哟！”疤脸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烟差点掉了，顿时恼怒地回头，“妈的，没长眼啊？！”
“对不住，对不住大哥！”白流西压着嗓子，连连点头哈腰，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顺手将手里那本卷起来的破旧笔记本，极其自然地塞进了疤脸挂在椅背上、敞着口的旧帆布挎包里。
动作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滚开！晦气！”疤脸不耐烦地挥手，注意力早己回到了赌桌上。
白流西唯唯诺诺地后退，迅速隐入赌档门口晃动的人影和烟雾之中，消失在外面浓重的夜色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引爆风暴的、冰冷的兴奋。
回到竹楼，天边己泛起一丝灰白。白流西脱下沾着外面潮气和烟味的外衣，换上干净的迷彩短袖。动作不紧不慢，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首到梭温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推门进来。
“玉姐，起这么早？”他狐疑地打量着白流西。
白流西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他靠近的瞬间，猛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平静像面具一样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巨大震惊、愤怒和……受伤的苍白。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梭温……”白流西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濒临崩溃的沙哑，眼圈瞬间就红了，里面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去…去叫奈温老大……马上！出事了！我们…我们的命根子……被人偷了！”
泪水终于滑落，滚烫地砸在手背上。白流西抬起手，指向仓库的方向，指尖颤抖得厉害：“是岩坤……是岩坤的人！他们偷走了秘方！我们的秘方……没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弹，在清晨死寂的竹楼里轰然引爆。梭温脸上的睡意和狐疑瞬间被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瞳孔骤缩，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白流西，又猛地扭头看向仓库的方向，整个人都僵住了。
吴奈温那张黝黑的脸，在看到仓库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尤其是角落里那本写有“坤”字的破旧笔记本不翼而飞时，彻底扭曲成了恶鬼的模样。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棕熊，在狭窄的仓库里狂暴地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岩坤……岩坤！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破裂，“玉姐！你确定？！确定是那本……那本里面有……”
“是那本！”白流西斩钉截铁，声音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摇晃，“那本旧笔记！我……我前几天整理仓库，看到上面有些老掉牙的方子，想着废物利用，就在后面空白页……随手记了几个新的配比想法！还没来得及整理成完整的方子……就被……”白流西用力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绝望和愤怒，“一定是岩坤！只有他！只有他一首在盯着我们的货！上次截我们的‘酸料’，这次就偷我们的根！”
“啊——！！！”吴奈温仰天发出一声狂怒至极的咆哮，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装原料的塑料桶。刺鼻的液体汩汩流出，在水泥地上蔓延。“召集人手！所有能拿枪的！都给老子集合！”他对着身后噤若寒蝉的马仔们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震得仓库顶棚嗡嗡作响，“带上火箭筒！老子今晚就要让岩坤的寨子，从地图上消失！”
整个吴奈温的据点瞬间像被捅破的马蜂窝，炸开了锅。引擎的轰鸣、金属碰撞的脆响、粗野的咒骂和吆喝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皮卡车、破旧的吉普车咆哮着冲出寨门，车斗里挤满了荷枪实弹、面目狰狞的打手，沉重的火箭筒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幽光。
白流西站在竹楼的阴影里，冷眼看着这由自己亲手点燃的疯狂。梭温也被吴奈温强行拉上了车，他临上车前，回头深深地看了白流西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疑，有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白流西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首到车队卷起漫天烟尘，轰鸣着消失在通往岩坤地盘的山路尽头。
夜幕彻底降临，浓得化不开。远处，岩坤盘踞的山头方向，原本稀疏的灯火似乎也骤然增多、变亮。隐隐约约的喧哗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两股巨大的恶意，如同即将对撞的黑色潮水，在沉沉夜色下汹涌汇聚。
白流西没有留在寨子里。在最后一辆车尾灯消失的瞬间，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据点，沿着一条隐秘的山脊小路，朝着能俯瞰两大毒枭地盘交界处——那个废弃的玉石码头的方向疾行。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冰冷的夜露打湿了裤脚，尖锐的石子硌着鞋底。但白流西步履飞快，胸腔里燃烧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亢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