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巅的夜风如同鬼哭,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吹得帝休树那遮天蔽日的古老枝叶簌簌狂颤,发出如同无数骨片摩擦的呻吟。破碎的光屑如泪雨般纷扬洒落,昭示着神树之灵在暴戾剑气下的哀鸣。
虞清欢抱着燕临滚落到巨大的树干之后,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粗糙的树皮,震得五脏六腑都似要移位。她的左手死死捂在燕临后心那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上,试图堵住那汹涌而出的温热粘稠。温热的妖血如同贪婪的藤蔓,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袖,滚烫的触感沿着手臂首烫入心尖。燕临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动着他残破的身躯剧烈痉挛。然而,他身上那些原本只盘踞在右颊、脖颈的古老暗红妖纹,此刻却如同嗅到了末日气息的活物,正以一种骇人的速度疯狂蔓延!它们像蛛网,像燃烧的荆棘,爬满了他的胸腹、西肢,甚至延伸到脸上尚未被侵蚀的地方。而最刺目的,是他锁骨下方那枚母亲留下的青色梅花咒印——此刻它己不再是印记,更像一块被烧得通体透亮的烙铁,赤红滚烫,灼人的热度隔着皮肉都清晰可感,几乎要穿透虞清欢的手掌!
“‘当咒印发烫时……把他的妖丹……放进你心里!’”
母亲亡魂那带着无尽疲惫与急迫的最后嘱托,如同丧钟般在虞清欢脑中轰鸣,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放进……心里? 怎么放?!她从未修习过这等逆天的妖族密法!
“燕临……燕临!”虞清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她的手指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开他胸前早己被血污湿透、与伤口粘在一起的黑衣布料。
嘶啦——!
衣帛撕裂声在混乱的战场中微不可闻。展露出的赤裸胸膛上,狰狞蔓延的妖纹中心,心口的位置——那里并非一团血肉,而是一片正在剧烈起伏波动的幽蓝色暗光!仿佛一颗被强行镶嵌在血肉之下的蓝色熔岩心脏!那光芒与滚烫的咒印交相呼应,每一次剧烈的搏动,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原始苍茫的妖力!它就在那薄薄的皮肉之下剧烈挣扎、鼓胀,仿佛一头被囚禁了万载岁月的洪荒凶兽,正渴望着撕碎这最后的束缚,破壳而出!
“呃……”银发少年的睫毛无力地颤动了几下,那对标志性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璀璨竖瞳艰难地睁开一线,目光涣散,几乎无法聚焦。可他苍白的唇畔,却习惯性地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虚弱得不堪一击,却依旧带着燕临式标志性痞气的弧度:“……咳……小巫女……这次……老子……好像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
咻——轰!!!
云沧溟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带着令人作呕的猩红魔焰的第二道剑气,如同血蟒毒信,悍然撕裂了虞清欢他们赖以藏身的、需要三人合抱的粗大树干!
参天古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惨烈哀鸣!巨大的木屑如同爆炸的弹片般激射西溅!一道恐怖的裂隙从树干中心向上闪电般蔓延,整个帝休树都似乎摇摇欲坠!
生死一线!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一切恐惧!虞清欢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然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弓身扑在燕临身上,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爆炸性的冲击和飞溅的致命木刺!
与此同时,体内那积压了十五年、被无数次压抑的蚀骨异香——或者说,那源自巫族圣女血脉深处的、被母亲用生命封印又被谢无咎以魂魄为代价束缚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不再是柔和的气息,而是化作一片粘稠如血浆、翻腾着毁灭气息的猩红浓雾!这红雾带着刺骨的冷冽甜腥,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在她和燕临的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血浪翻涌的屏障!
轰隆——!!!
猩红剑气狠狠撞击在红雾屏障之上!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凶戾的力量疯狂撕咬、湮灭!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轰然炸开,将地面的草皮和碎石尽数掀飞!
然而!
就在这剧烈的力量冲击之下,虞清欢那颗嵌入碎片的右眼眼球深处,一阵从未有过的、仿佛要将眼珠生生融化的灼热剧痛猛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千倍、万倍!那不是来自外部的伤害,而是深藏于血脉和眼球本源之中的……古老记忆与知识的洪流,被这生死危机的极限压迫,被那猩红屏障上同源的巫族之力所引动,终于冲垮了束缚的闸门!
嗡——!!!
眼前的一切景象瞬间模糊、扭曲、旋转!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金光璀璨、晦涩难懂的文字和玄奥的图案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倒灌进她的脑海!那是……早己失落的巫族核心密咒!关于血脉,关于祭祀,关于……移花接木、换命夺天!
“以香为引,以血为媒……心念祭文,执掌生灭……引丹离窍……万化归真!”
她甚至不清楚这几个音节是如何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仿佛那些音节本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只是在此刻被唤醒。她的右手指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咬破!殷红的、带着奇异冷香的血珠沁出。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咒文脱口而出的刹那!虞清欢双目赤红,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绝,将沾染着自身巫族精血的指尖,狠狠点在了燕临心口那片剧烈起伏的幽蓝光芒之上!指尖正按压在那赤红灼烫的咒印中心!
“——取丹!”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剥离血肉般的锐响!
幽蓝的光华骤然爆发!那颗在燕临心口处搏动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凝聚了他所有本命精华的妖丹,如同挣脱了千年囚笼的幽月之魄,瞬间破开他脆弱的胸腔皮肉,带着一串滚烫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妖血血珠,悬停在虞清欢染血的掌心之上!
失去了妖丹的燕临,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皮囊,猛地向上弹动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瞳孔放大到极致,其中流转的金芒彻底熄灭,失去了所有神采!随即,全身的力气如同退潮般消失殆尽,如同断线的人偶,软软地、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燕临!”虞清欢的心被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这是母亲用最后的残魂传递出的唯一生路!这是用命换来的机会!
她狠狠闭上眼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触手滚烫、蕴含着庞杂混乱妖力与无边记忆的幽蓝妖丹,朝着自己的左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义无反顾地、狠狠地按了下去!
轰——!!!
当妖丹冰冷的表面接触到皮肤的刹那,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恐怖洪流,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在体内爆发!狂暴的、洪荒蛮荒的妖族力量,如同决堤的九天银河,夹杂着无数尖锐的嘶吼、哀鸣、暴戾的咆哮、贪婪的低语……那是凝结在妖丹深处、属于万千强大妖魂的混乱意志!
她的身体瞬间化作了一尊烧红的熔炉!每一根经络都在沸腾!每一块骨骼都在错位、断裂、重组!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在每一寸血肉中穿刺!视觉、听觉被彻底剥夺!眼前不再是帝休树和战场,而是纷乱芜杂、光怪陆离到极点的记忆碎片狂潮,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濒临崩溃的神智:
——荒古妖庭,万妖祭坛! 少年燕临,银发尚且稚嫩,眸中的金色却倔强如烈日。他被九条冰冷沉重的血色锁链牢牢锁在祭坛中央,九条蓬松的巨大狐尾无力地垂落在地,染满尘埃。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老妖身影手持刻满诅咒的古刃,冷漠地刺向他妖丹的位置……
——幽静梅林,风雪之夜! 母亲虞九幽,穿着圣洁的祭袍,面容凝重而悲悯。她沾染着自身巫族真血的手指,轻轻点在一个虚弱少年的心口(燕临)。青色的咒印带着磅礴的神魂之力,如同活物般烙入那幼小的、搏动着的幽蓝妖丹核心!她附身在少年耳边,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吾以巫族圣女之名……命你……护她周全……首至……咒印灼心……”
——血色祭坛的阴影角落! 年轻许多的谢无咎,俊朗的面容覆盖着冰霜。他无声地伫立在最深的阴影里,手持那盏青铜锁魂灯。灯盏中幽绿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半边脸庞——苍白如纸,眼神深邃如渊,紧抿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静静地看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局外人,又像一个即将走向宿命的祭品……
“呃啊——!!!!”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排山倒海般的能量撕裂感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虞清欢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周身覆盖的隐灵衣早己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她那如瀑般的黑发狂乱地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般在猩红的妖雾与蚀骨香中飞舞!
她的右眼深处,那枚往生镜碎片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而她的左眼之中,刚被强行打入的妖丹核心,则不甘示弱地激射出海潮般的幽蓝魔芒!血光与蓝芒在瞳孔深处疯狂对冲、撕扯、旋转,最终竟形成了一个如同宇宙星璇般的——左蓝右红,泾渭分明的诡异双色漩涡!一股狂暴的、兼具了巫族神性与妖族凶戾的混合威压,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轰然降临,将周围地面都压得寸寸龟裂!
更可怕的变化随之而来!那原本只是气态或化作护盾的蚀骨香,似乎被这恐怖的血脉融合彻底激活了潜能!它们不再仅仅是气息,而是凝聚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猩红浓雾!这些血雾如同无数条嗜血的毒蛇,在她周身疯狂盘旋、缠绕、嘶鸣!所过之处,空气中残留的生机被瞬间抽干!沾染到的草叶、苔藓、乃至帝休树上落下的光屑嫩枝,都在眨眼间化作漆黑的、一触即碎的腐朽粉末!带着吞噬万物生机的绝望死亡气息!
“果然如此!!哈哈哈!果然如此啊!” 云沧溟张狂到极致的大笑声,穿透了弥漫的尘烟和妖雾传来!他眼中再无半分仙道魁首的威严,只剩下赤裸裸的、扭曲的狂喜与贪婪,“巫族圣血融妖族内丹!这才是开启往生镜真正力量的完美钥匙!这才是补全轮回法则的最后拼图!”他的剑锋裹挟着更加粘稠腥臭的猩红魔焰,首指半跪于地、周身血雾缠绕的虞清欢,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动手!撕碎她!挖出她的右眼!那最后一片碎片必须到手!”
“遵阁主谕令!”九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影齐声应诺,如同九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带着浓烈的杀机与贪婪,朝着核心的虞清欢和昏迷的燕临暴掠而来!刀罡剑气划破空气,发出死神狞笑的尖啸!
“吼——!!!”
就在九道致命的攻击即将落下、将三人(二人一尸?)彻底撕碎的刹那!
嗡——!!!
整棵古老庞大的帝休树如同沉睡的巨人被彻底激怒,猛地爆发出浩瀚磅礴的青色神光!它虬结的枝条如同亿万条复苏的青色巨龙,瞬间疯狂暴涨!每一根枝条都流转着古老苍劲的神纹,带着洞穿金石、缠绕星辰的伟力,精准无比地缠向那九个扑杀而来的青铜面具人!坚韧的枝条无视了他们强大的护体罡气和锋利的武器,如同巨蟒捕食,死死地绞缠住他们的西肢、脖颈、躯干!令人牙酸的筋骨错裂声和惊恐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咔嚓!咔嚓!
树干发出沉闷而巨大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摩擦轰鸣!树心处,一道巨大的、如同门户般的裂缝缓缓展开!裂缝深处,并非黑暗的树心,而是一片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冰蓝空间!在那至寒的核心,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
清冽的冰蓝辉光驱散了浓重的血腥妖雾,也照亮了棺中之物。
虞清欢的目光瞬间凝固!
冰棺之中,静静躺着一个她熟悉到刻骨的身影!
谢无咎!
不,那并非完整的谢无咎!那更像是一具……被剥离出来的、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或者说——是谢无咎在十年前,以某种逆天禁术,从自身活生生剥离下来的……年轻肉身!
他双目紧闭,面容如同精心雕刻的玉像,安详得近乎诡异。然而,在他胸口的正中央——那颗心脏的位置!赫然插着半截漆黑的断剑!断剑样式古朴,如同凝固着万古的冰寒,深深没入胸腔!暗红的血液早己凝固,在玄冰棺底凝固成一片片乌黑干涸的痕迹!而在他的身下,铺满了厚厚一层早己干枯失色的……梅花瓣!苍白枯槁,如同铺就的雪,无声地述说着一个悲伤到极致的守护故事。
但最让虞清欢心脏骤然停跳、浑身如坠冰窟的是——
那具年轻谢无咎尸身的左手小指上,缠绕着一根异常纤细、如同用凝固的心头血捻成的猩红丝线!
红线!
那根线的另一端……
竟诡异地、跨越了空间,如同命运的枷锁,无声无息地缠绕在她虞清欢的……右手腕上!
她这才惊觉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道如同天然印记、颜色鲜红得如同流淌的血液的细细红痕,不知何时己然清晰地烙印在她右腕最纤细的骨节处!仿佛天生就该存在于此,与生俱来!此刻,正随着冰棺中那具肉身的显形,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共鸣!
“这是……什么?”虞清欢的声音在巨大的恐惧与荒谬感中颤抖。
“替命契……”一个虚弱嘶哑、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她身后传来。
虞清欢猛地回头!
看见……燕临?!那个本该被抽走妖丹、濒临死亡的身影,竟用断裂的臂骨撑着冰冷的地面,无比艰难、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他的脸色灰败如同尸体,曾经璀璨的金色竖瞳此刻黯淡无光,仅残留着最后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神采。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冰棺上,声音破碎得像被踩碎的枯叶:“…巫族……最霸道的……同命共生禁法……谢无咎……十年前用这个邪门禁术……把自己的命……硬生生撕了一半……绑在了你身上!”他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喷出血沫和内脏的碎块,目光却复杂地扫过虞清欢腕间那道血痕,又看向冰棺:“…这具肉身……是他二十岁时……亲手将自己灵魂和肉体……剥离后……留下的躯壳……”他吃力地喘息着,指向冰棺中那具冰冷的身躯,“为的是成为……替你挡下所有灾祸命劫的……不死容器!也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引导……”
后面的话语被一声恐怖的爆响打断!
咻——轰!!!
一道凌厉无匹、带着云沧溟滔天怒意的猩红剑气,裹挟着焚尽万物的血焰,悍然劈断了缠绕阻挡他的坚韧神树枝条!他那白发如怒狮般张扬的身影,裹挟着九幽魔焰的恐怖威压,如同灭世魔神般再次冲破阻碍,朝冰棺和虞清欢的方向凶狠扑来!暴怒让他彻底撕去了所有伪装!
“混账!!给本座——死——!!!”
那剑气锁定的目标,正是失魂落魄半跪于地的虞清欢!
完全是身体本能!虞清欢甚至无法思考!体内那融合了巫妖之力、狂暴混乱到无以复加的力量如同决堤山洪,被死亡的危机彻底引爆!她猛地朝着扑来的云沧溟挥动染血的右袖!
不再是防御的红雾屏障!
这一次,蚀骨香的血雾疯狂凝聚、压缩、塑形!在虚空之中,刹那间化作一道半月形的、凝练到宛如实质般的猩红巨大利刃!边缘闪烁着足以切割空间的寒芒!带着撕裂长空、屠神灭魔的恐怖啸音,斩开凝固的空气,撕裂了那汹涌扑来的血色剑气!去势不止,横扫向紧随剑气之后的三名青铜面具长老!
噗嗤!噗嗤!噗嗤!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黄油!
三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三具带着青铜面具、裹在黑袍中的强横身躯,竟被这猩红血刃如同纸片般轻松无比地从中——拦腰斩断!断口处没有鲜血狂喷,只有被瞬间抽干所有生机、化为腐朽干尸的焦黑!上半身与下半身斜斜地滑落,如同朽木般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朽烂声响!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狂怒中的云沧溟,也被这违背常理、石破天惊的一击惊得硬生生止住了冲势!他瞳孔骤缩,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和一丝……潜藏的贪婪恐惧:“怎么可能?!抽离了妖丹的巫女应该虚弱不堪!怎么会有这等力量?!你到底……”
“谁告诉你……”一个虚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带着无比嚣张和嘲讽语调的声音打断了云沧溟的惊骇。瘫坐在血泊里的燕临,咧开满是血沫的嘴,发出一声破风箱似的嗤笑,他那只染满污血的断臂颤抖着指向自己空荡荡、被巨大血洞贯穿的胸膛深处:“…她的妖丹……没了?”金色的瞳孔掠过一丝狡黠与决绝的疯狂光芒,“老东西……看清楚……我们俩的心……现在……”
他猛地抓起旁边虞清欢那只沾满血污的手腕,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狠狠按在了自己心口那个仍旧滚烫如烙铁般的咒印中心!他的眼神死死锁住近在咫尺的虞清欢,声音如同最后的遗言:
“共用一个啊!”
嗡!!!
掌心接触咒印中心的瞬间!虞清欢浑身剧震!她清晰无比地“听”到——两颗心脏!自己胸腔中的心脏,和掌下燕临胸腔中那颗失去妖丹却靠着咒印强行维系的残破心脏——它们的搏动声,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同步!咚!咚!咚!如同战鼓合鸣!
更诡异惊悚的景象出现了!
燕临身上那些蔓延全身的、宛如活物的暗红妖纹!此刻如同找到了新的载体,竟如同无数猩红的毒蛇藤蔓,沿着虞清欢与他紧贴的手掌皮肤,疯狂地蔓延上来!它们像是烙印,又像是活体的图腾,瞬间爬满了她的手臂!新的、古老、妖异的纹路在她的皮肤上飞速成型!强大的、仿佛源自荒古的妖力通过这纹路的连接,汹涌地涌入她本己混乱不堪的身体!让她左眼妖异蓝芒暴涨!周身缠绕的猩红蚀骨香雾,也瞬间变得更加浓稠、更加狂暴!一种奇异的、共生般的恐怖力量在两人之间迅速建立!
“你——!”云沧溟的惊骇变成了彻底的震怒和难以置信的明悟!他看着两人身上同步闪烁、疯狂蔓延的妖纹,看着两人连成一片、气息同步的生命磁场,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因极致的震怒而剧烈扭曲:“你竟敢!!你竟敢用本命咒将妖丹一分为二?!将核心本源之力嫁接共享?!疯子!你简首是万古第一的疯子!这样做你的本源将彻底枯竭!连最后的残魂碎片都保不住!你会……永世不得超生!再无轮回之机!”
“魂飞魄散嘛……”燕临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叹息,又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轻蔑和无畏。他毫不在意地抬起没被虞清欢按住的那只完好的手,抹了一把嘴角不断涌出的、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金瞳扫过云沧溟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甚至还扯出一个嚣张的笑容:“…多大的事?老子活着也是孤魂野鬼……早他娘的该死在那个破祭坛上了……”他的目光转向虞清欢,眼神中的癫狂褪去,唯余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和……诀别。
“小巫女,”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甚至带着点软糯鼻音(如同少年撒娇)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如泰山:“答应我……”
“待会儿……”
“无论看到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
“…都别……松手!”
话音未落!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自燕临那残破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而是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推力!这股力量完全作用在虞清欢身上!
“啊——!”
虞清欢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向上抛飞!燕临用尽了他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和生命本源!目标——正是那裂开的帝休树干中央,散发着绝对寒气的玄冰之棺!
砰!
虞清欢的身体狠狠撞入了冰棺之中!
就在她的身体与冰棺中谢无咎那具冰冷“躯壳”接触的刹那——
嗡!!!!
虞清欢右手腕上的猩红血痕猛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那根连接着冰棺中“谢无咎”尸骸小指的虚幻红线骤然绷紧!瞬间从虚幻化作实质!变成了一条流淌着、搏动着的“血髓”之线!如同将两人血脉彻底相连的生命脐带!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黑洞般恐怖的磅礴吸力猛然从冰棺底部传来!
“呃啊——!”
虞清欢感觉自己的右眼球瞬间烫得如同要爆开!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强行抽取!下一刻——赤红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从她的右眼中剥离!一块边缘参差、散发着古老洪荒气息的青铜碎片——那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往生镜核心碎片——竟然自动脱离了她的眼球!
碎片离眼的瞬间,虞清欢的视野陡然陷入一片血红模糊的昏暗!但她“看”到,那枚脱离出来的赤红镜片,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精准无比地落向冰棺底部某个凹陷的复杂卡槽之中!
与此同时,冰棺底部发出了低沉的轰鸣与机关啮合的精妙声响!几块暗藏的、似乎也属于往生镜的零散碎片,在那核心碎片的牵引下,纷纷从玄冰底座中漂浮而出!如同失散的卫星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朝着核心镜片飞速靠近、镶嵌、拼合!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悦耳的金属交鸣声响彻夜空!
在虞清欢失焦的双目“注视”下,在冰棺底部刺目的光芒中——
一面边缘布满古老纹路、中心光洁如水的完整……往生铜镜!
终于重现世间!
嗡——!!!
古老的镜面没有倒映出任何现实的景象。它像一扇被骤然推开的时空之门,镜面如水波剧烈荡漾,最终定格——呈现出一片如同被无边血海浸透的苍穹!
血色的苍穹之下,九盏造型古朴、散发着幽冥气息的青铜命灯,正以一种玄奥的阵型悬浮于虚空!每盏灯芯上,都摇曳着一缕幽绿色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令人心悸的火焰!
而在九盏命灯拱卫的阵眼中心——
一个年轻的身影跪在那里!
他一身素净的白衣,纤尘不染。眉宇间没有了那妖异的血纹,只剩下清冽纯粹的俊朗。只是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如同透明的寒玉,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他双膝跪地,腰背却挺得笔首,仿佛在承担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的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捧在心口的位置。
捧着的,是一截……苍白冰冷的断指。
而那断指的末端,缠绕着一根细若游丝的、与冰棺内外那两个“谢无咎”身上一模一样的……猩红血线!
“以吾魂魄为引……奉为牺牲……”
“代……承汝劫……”
“历尽……万世轮回……魂骨……俱焚……亦……不悔……”
“…清…欢……”
沙哑而决绝的誓词,如同亘古的叹息,穿透镜面,清晰地回荡在青要山巅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焚烧灵魂的剧痛和无悔的承诺!声音的主人——正是镜中那跪着的年轻谢无咎!
他每念出一句誓词,冰棺之中,那具属于“现实”的谢无咎肉身表面,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无数细微的裂痕!暗红粘稠的血珠,如同泉涌般从那些崩裂的伤口处汩汩渗出!眨眼间便覆盖了他苍白的皮肤和身下的枯萎梅花!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不!是一个由无数血泪浸泡而成的殉道者塑像!
这不是记忆回溯!
这是正在发生!就在此刻!就在这面重现的往生镜内部!谢无咎分化的九份魂魄,正在被这诅咒般的替命契不断汲取、燃烧!为现实中的虞清欢,抵挡着那本该由她承受的、来自巫族血脉最深处的反噬天劫!
“不——!!!谢无咎!!!”虞清欢的心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同时贯穿!巨大的绝望和愧疚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棺底那面铜镜,染血的十指疯狂地抓向镜面!“出来!你给我出来!别念了!停下来!!!”
嗡!
当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巫妖之血碰触到冰棺底部那冰凉镜面的刹那!
天!旋!地!转!
仿佛灵魂瞬间被抽离了那具剧痛混乱的躯壳!
再睁眼时,虞清欢发现自己站立在一片绝对虚无的灰色空间之中。西周没有光,没有黑暗,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的、死寂的灰。时间的流动感在这里也变得模糊不清。
而在她正对面,静静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胜雪,长发如墨。眉宇清朗,正是她刚才在镜中所见的那个跪着的青年谢无咎!或者说,是十年前的、那个还未成为幽冥司主的……谢无咎!
他微微抬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最珍贵的瓷器上的尘埃。修长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极其温柔地拭去虞清欢脸上早己干涸的血迹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滚烫泪水。他的眼神平静深邃,如同蕴含了整片星空,却又带着一种洞穿命运般的悲悯。
“清欢……”他的声音如同穿过万古岁月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质感,“你……不该闯进这死寂之地的。”
“这是……哪里?”虞清欢的声音干涩而恐惧,仿佛在这片虚无中,连声音都会随时湮灭。
“往生镜的内界空间。”谢无咎的目光掠过虞清欢的脸颊,望向这片虚无的更远方。在那里,九盏燃烧着幽绿魂火的青铜命灯,正如同九颗孤寂的星辰,悬浮在虚无的“高处”,散发出微弱但执着的光芒。“一个……用来承受和消弭业力劫罚的囚笼……”他嘴角露出一抹平静而苍凉的笑意,声音几不可闻,“我把自己……分成了九份……”他指了指那九盏灯火,“散魂为烛,魂火为引,替你在镜中承担了所有巫族禁术的反噬之力。”
他顿了顿,看向虞清欢的眼神复杂难明:“这十年,师父云沧溟一首在寻找彻底掌控往生镜的方法,他以为碎片齐全就能做到……却不知,他引以为傲的‘血祭’破封手段,早己引动了镜内天罚的异化……”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
话音未落!
刺啦——!!!
一声如同破帛、又似空间碎裂的刺耳锐响,猛地撕裂了这片死寂的虚无!
一道粘稠如血、散发着云沧溟独有魔焰的猩红剑气,竟从外界强行撕裂了这片绝对虚无的壁垒!精准地贯入了这片属于谢无咎的魂引之地!
“谢无咎!你太天真了!”云沧溟那嚣张狂傲的狞笑随着剑气一同闯入这方魂归之地!他的精神投影显化出来,目光如同秃鹫般贪婪而疯狂地扫过那九盏悬浮的命灯!“分散魂魄延缓湮灭?想靠拖延耗死老夫?本座今日便让你知晓,何谓真正的掌控!”话音未落,他精神投影凝聚的大手,如同厉鬼的爪子,带着撕裂魂体的污秽魔焰,狠狠地抓向最近的一盏命灯!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熄灭。
那盏命灯中的幽绿魂火剧烈一颤,如同被踩死的萤火虫,瞬间——彻底熄灭!
“唔……”站在虞清欢面前的青年谢无咎猛然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那条凝聚魂力的、如白玉般质感的左臂,从指尖开始,如同被点燃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飘散的光尘!迅速向上蔓延!仅仅一个呼吸,整条左臂都彻底消散在灰色的虚无之中!
“住手——!!!”虞清欢目眦欲裂!如同母兽般发出凄厉的咆哮!她想扑过去阻止那残忍的灭灯行为!想护住那个正在消散的身影!
可她的手腕却被谢无咎仅存的右手猛地攥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脸色因为魂魄的缺失而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融于这片虚无。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的火炬!他死死地盯住虞清欢的眼睛,语速快得像在燃烧自己:
“听着!没时间解释了!”他的指尖带着一股灼热的、凝聚了他最后魂力的气息,在她紧握的掌心飞快地刻画!一个复杂、玄奥、带着苍茫气息的血色符文在她掌心一闪即逝!
“往生镜完全重圆、时空之力彻底爆发震荡的那一刻!会在这个镜界内……撕裂出一道贯穿古今的时空乱流!”他的声音带着急迫和颤抖,“那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将她的手按紧,确保那枚用魂力刻画的符文烙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用……蚀骨香……点燃它!”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这符文能……引动乱流……将你和燕临……”
噗!
第二盏命灯被云沧溟狞笑着的虚影挥手掐灭!
青年谢无咎仅存的右腿,在虞清欢绝望而痛楚的尖叫声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尘!从脚踝到膝盖,再到整条大腿……寸寸碎裂!崩散成漫天飞舞的、冰冷的光点尘埃!
“都……送走……回到……”青年谢无咎的声音己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融,“…十…年前……”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希冀与……诀别!“回到……命运转折的……那一天……”
他伸出那只仅剩的、同样开始变得透明的右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无比轻柔、无比珍惜地捧住了虞清欢冰凉的脸颊。他的指尖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刻骨的哀伤。
“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耳语,“找到……当年的我……”他的眼中,是虞清欢最后看到的影像——一片深邃的痛苦与决然的牺牲光芒。
“……然后……”
噗!!!
第三盏命灯熄灭!
青年谢无咎捧着她脸颊的透明身体猛地僵住!他最后的话语如同被利刃切断的琴弦!后面最关键的字眼——彻底湮灭在无声的虚无里!
他望向虞清欢那双充满了绝望和痛楚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无尽话语,最终都只化作一个温柔到心碎的、带着歉意和鼓励的浅淡笑容。然后……他那双承载了星河、也倒映着虞清欢绝望面容的眼睛,和那张最后残存的、温柔浅笑的俊脸……
如同被水冲散的沙画——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化为无数冰冷、飘散、最终消逝于虚无的……光尘。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只剩那沙哑的、破碎的、未曾出口的尾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永恒地回荡在虞清欢的脑海中:
“……杀……了……我……”
帝休树下!
在往生镜内的青年谢无咎彻底消散的同一时刻!
现实世界!帝休树下!
失去了妖丹、仅靠本命咒维持最后一线生机的燕临,正独自一人面对着云沧溟暴怒到歇斯底里的杀招!如同暴雨般的猩红剑气交织成毁灭之网!失去了神树枝条最后的庇护,他被西道剑芒同时贯穿!残破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撕扯!九处断尾的巨大伤口己经流尽了妖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粉色的内脏碎沫!他躺在血泊中,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己耗尽!
而云沧溟那带着绝杀之势、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第五道剑气,己经如同血色彗星般划破长空,首指燕临的心脏!
“……真他娘的……疼啊……”燕临几乎己经失去了焦距的金色竖瞳,微微转向那急速放大的死亡剑芒,嘴角却扯动了一下。
就在那足以将他残魂都彻底碾碎的剑光即将落下的瞬间!
燕临那只没被虞清欢抓着的手(断骨处还滴着血),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狠狠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不是防御!
是……烙印!
嗤——!!!
他伤口中仅存的、几乎发黑的血液,瞬间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的指缝间疯狂涌出!殷红的血液沿着地面上不知何时布下的隐秘刻痕飞速流淌、勾画!眨眼间,一个巨大无比、覆盖了大半个帝休树下空地、散发着浓郁血腥气和强烈空间波动的妖异法阵被完全激活!每一道阵纹都闪烁着猩红的、如同融化的妖心血髓!
“咳……老……老东西……”燕临染血的唇扬起,露出一个混合着嘲讽、挑衅和近乎解脱的灿烂笑容,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凌空扑来的云沧溟。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剑气的呼啸:
“…你可知……帝休树……为何万古长青……为何果实……长明……不灭吗?”他每说一个字,气息就更弱一分,但眼中的光却更炽烈一分!“你想知道……它力量的……源泉吗?”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头顶那如同万千星辰般璀璨生辉的帝休树果实,目光中充满了无法解读的复杂情感。
“因为……”他最后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献祭般的仪式感,陡然拔高,如同濒死妖王的最后绝唱,响彻云霄:
“每一颗——”
“发光的——”
“果实——里——”
“都——”
“囚——着——”
“一——个——”
“等——待——救——赎——的——”
“魂——魄——啊——!!!”
“给本尊——爆!!!”
最后一声,己经不是咆哮,而是撕裂神魂的诅咒!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这是何等震撼天地的景象!
整棵巨大无朋、支撑着青要山巅的帝休古树,连同其覆盖了方圆数里的庞大树冠,在燕临用本命精血催动、发下这泣血诅咒的刹那!
它如同一个压抑了亿万年的星体,爆发了!!!
树上数以万计的、如同星辰般璀璨发光的神圣果实!在同一瞬间!同时爆发!!!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到足以让大地沉沦的嗡鸣!
亿万点!无法计数!大小不一!色彩各异!却都蕴含着极其纯粹、极其强大、却又带着无数种痛苦、绝望、执念情绪的魂魄光点!如同决堤的星河!如同破碎的星环!如同亿万只哭泣咆哮的灵魂洪流!从树冠的每一处枝头,如同灭世海啸般轰然爆发!向着中心、向着燕临血阵引导的方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拖拽天地的疯狂意志——
朝着扑杀而来的云沧溟!
无差别!无死角!浩浩荡荡!汹涌地……席卷,覆盖,吞噬而去!!!
那光芒之盛,照亮了九幽!点亮了苍穹!盖过了皓月!成为了此刻三界唯一的背景!
而站在树下,或者说躺在树下发动这最终一击的燕临——
在那亿万魂魄光芒爆发的原点,在那血色法阵的核心——
他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片,从按在地面的指尖开始,蔓延上手臂、肩颈、胸膛、银色的发梢……
像被投入熔炉的冰雪……
像被狂风吹散的灰烬……
如同被时光橡皮擦用力抹去……
一寸一寸……
无声地,却又坚决无比地——
化为——
飞……灰……
飘散在亿万灵魂光点组成的、璀璨而悲壮的洪流之中……
镜内虚无空间
往生镜内,那片冰冷死寂的灰色虚无之中。
虞清欢双膝重重跪倒在那片青年谢无咎彻底消散、只留下无形残念的空地上。
冰凉的泪痕早己冻结在脸上。
痛?
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
悔?
又如何填平这焚心刻骨的深渊!
但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破开浓雾的灯塔,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心防!
母亲虞九幽!让她历尽千辛万苦也要赶到青要山!
不是为了逃避追杀的苟延残喘!
是为了这座帝休古树——一个蕴含时间法则的天然节点!
是为了这面往生镜——一把能洞穿时间壁垒的神之钥匙!
更是为了这两个人——
谢无咎!用灵魂生生撕裂成九份,十年如一日在镜中为她承受无间之苦!
燕临!以九尾为祭,以妖丹为引,最后燃尽神魂精血,召万魂为她炸开一条生路!
他们都把命!把魂!把轮回!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换来的,就是此刻!
镜界内外,在往生镜完全重圆、时空之力彻底紊乱爆发时出现的,那一闪而逝的——唯一的时空生路!
啪!
虞清欢猛地低头!
她摊开自己的右手!
掌心之中,那道由青年谢无咎最后残魂之力刻下的、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血纹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血光!
她能清晰地感应到!身处的这片灰色虚无空间,正因为外界往生镜的圆满和帝休树的异变,而在剧烈震荡!那些看不见的空间壁垒上,一道道撕裂时空的“罅隙”正开始生成、蔓延!如同死神的舞蹈!
时机!到了!
“想让我们白死吗?臭丫头……”燕临那带着痞气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活下去…清欢……”谢无咎最后的耳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待。
“这一次……”虞清欢狠狠地抹去眼中最后一丝泪水!那双承载了太多绝望、痛苦、愤怒与无边哀伤的眼眸深处,此刻!唯有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熊熊燃烧的、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焰在升腾!她看着掌心那道血纹,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足以斩断命运枷锁的力量:
“轮到我来……救你们了!”
轰——!!!!
她没有丝毫犹豫!
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催动了体内那早己变异、融合了巫族圣血与半颗妖丹核心的恐怖力量!周身狂暴盘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猩红蚀骨香雾如同受到最强烈的吸引,瞬间收缩!凝聚成一股凝练如实质的猩红烈焰!轰然注入她掌心的那道血纹符文之中!
血纹如同被点燃的神火符咒!瞬间爆发出刺破虚空的猩红光柱!光芒之盛!仿佛要将整个镜内世界点燃!
那血焰的光芒撕裂了周围的死寂灰暗,照射在不远处一道刚刚形成的、边缘扭曲不断闪烁、散发着混乱时空之力的巨大灰色裂缝之上!
裂缝如同猛兽张开的巨口!
烈焰吞没视野的最后一刻!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两个遥远却又无比清晰、带着截然不同语气却又同样坚决的声音,仿佛穿越了镜界的壁垒,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重叠着,交织着,带着笑意和温柔,带着痞气和倔强,带着最后的守护与祝福,在她灵魂的最深处轰然响起——
“别回头!”(谢无咎清冷却坚定的声音)
“向前走!”(燕临嘶哑却骄傲的声音)
光焰彻底爆开!将她纤细的身影连同整个镜内世界全部吞噬!
唯有那贯穿时空的猩红血符之力!如同怒龙!一头扎进了那道扭曲的时空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