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监军误会了。下官只是见这位云小友身中奇毒,又似乎对天魔气息有所感应,想助他…疏通一番罢了。”
韩狰语气平和,仿佛刚才施虐的不是他。
“疏通?”
苏砚迈步走入囚室,玄色靴底踏在冰面上,无声无息。
她径首走到悬吊的云澈面前,目光落在他胸口那块依旧在散发狂暴魔气的漆黑晶体上,又扫过他脖颈处此刻又被魔气激荡得更加狰狞的青黑痕迹,以及皮肤下疯狂蠕动的紫黑魔纹。
墨玉般的眸子深处,冰层之下,一丝极淡的波澜掠过。
她抬起手,没有触碰云澈,指尖却在虚空中极快地划过几道玄奥的轨迹。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凭空凝聚,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缠绕上那块天魔结晶!
嗤——!
刺耳的冻结声响起!狂暴外溢的魔气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封印,瞬间凝固!
晶体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符文的幽蓝冰壳!那令人窒息的毁灭能量波动被强行压制下去!
云澈体内疯狂冲击的魔气洪流失去了源头,压力骤减。
星图终于抓住机会,七颗星尘光芒大盛,贪婪地吞噬转化着体内残余的魔气。
皮肤下蠕动的紫黑魔纹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虽然依旧残留着痕迹,但那股爆体的危机暂时解除。
“呼…呼…”
云澈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喘息着,意识从崩溃的边缘被强行拉回。
汗水混着冰水从额角滑落,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这位将他打入深渊的监军使,月光石般清冷的容颜,无一丝瑕疵,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远。
那双墨玉眸子,如同蕴藏着亘古不化的寒冰,此刻正平静地回视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一股清冽淡雅的冷梅幽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奇异地冲淡了囚室内的血腥和魔气味道。
冰冷,强大,莫测。这就是监军使苏砚。
“多谢…苏大人…”
云澈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剧痛的喉咙。
他强迫自己与那双冰冷的眸子对视,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藏的警惕。道谢是本能,但他绝不会忘记是谁将他送入了这地狱。
“韩典狱,此人涉及要塞重大军情,在未审结前,本官需要他活着,保持清醒。类似今日的‘疏通’,本官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明白?”
苏砚没有回应他的道谢,目光转向一旁垂手而立的韩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无波。
“下官明白。”
“是下官莽撞了,险些耽误了苏监军的大事。请监军放心,云小友在魔狱期间,定会…安然无恙。”
韩狰躬身更深,语气无比恭顺,嘴角甚至重新挂起了那抹温和的微笑,他将“安然无恙”西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苏砚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云澈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
云澈心头一紧,强行凝聚精神。
“云澈。”
“青州云台郡,云氏。”
“满门二十七口,剜心而死。现场防御阵法完好,唯你卧房窗棂有破,地面有…不属于你的血迹。”
苏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云澈心上!剜心!父母族人死不瞑目的惨状!窗下的血迹!
那个雨夜如同附骨之蛆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
他身体猛地绷紧,被寒铁链锁住的手腕因用力而发出咯吱声,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你知道什么?!是谁?!!”
狂暴的杀意混合着残留的魔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悬吊的铁链哗啦作响!
韩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笑意更深。
“案发前七日,三皇子特使曾登门云氏招揽,被云鸿婉拒。”
苏砚却仿佛没感受到这股杀意,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失控的模样,继续道。
三皇子!李琰!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云澈脑海炸响!朝堂之上温文尔雅的三皇子?那个在父亲婉拒时依旧笑容和煦的特使?难道是…伪装?!
“影卫…剜心…不留痕迹…”
云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破碎的记忆和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明悟席卷全身!
是了!只有掌控影卫的三皇子,才有能力做到这一切!为了灭口?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有何证据?!”
云澈死死盯着苏砚,血红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证据?”
“云澈,这里是深渊魔狱。证据,是阳光下的东西。在这里,只有活着,或者…成为别人活下去的养料。”
苏砚微微偏头,月光石般的眸子在幽暗的囚室里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云澈手腕脚踝上那副布满细微裂纹的封元铐,以及他体内虽然紊乱却顽强运转的新生元力,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想报仇?想从这地狱爬出去?”
“那就先学会控制你体内那头贪婪的野兽。”
“在你被它彻底吞噬之前。”
话音未落,苏砚突然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云澈眉心!
云澈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躲,但寒铁链禁锢下根本无法动弹!
指尖冰凉,带着一丝清冽的玄冰气息,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嗡!
没有攻击,没有痛苦。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带着极致寒意的信息流,如同冰河倒灌,瞬间涌入云澈的识海!
无数玄奥的符文、行功路线、心法口诀清晰呈现!核心要义只有一个——以玄冰之意,冻结沸腾气血,凝练狂暴元力,镇压心魔,固守灵台!
《玄冰鉴》!
这是一门极其高深、首指大道的冰系凝神固本心法!
“运转它,炼化你体内驳杂的魔气,压制反噬。”
“若你连这第一步都做不到,知道再多真相,也不过是给这魔狱多添一缕怨魂。”
苏砚收回手指,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说完,她不再看云澈震惊复杂的眼神,转身走向囚室门口。
玄色披风拂过冰冷的地面,不带一丝留恋。
“苏大人慢走。”
韩狰微笑着躬身相送,目光在苏砚的背影和云澈眉心残留的冰蓝印记上扫过,清澈的眼底深处,一丝阴冷的算计一闪而逝。
囚门无声关闭,将苏砚清冷的身影隔绝在外。
寒髓牢内,重归死寂。只剩下云澈粗重的喘息和寒铁链细微的晃动声。
他悬吊在那里,脑海中翻腾着滔天巨浪。三皇子可能是真凶的冰冷推测!
苏砚那句关于“证据”的残酷嘲讽!以及…识海中那篇玄奥莫测的《玄冰鉴》心法!
她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为什么要给他心法?是怜悯?是利用?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审视与实验?
无数疑问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但最终,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念强行压下——活下去!变强!
苏砚有一点没说错。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连这魔狱都走不出去,何谈复仇!
云澈闭上眼,强行摒弃所有杂念。意识沉入识海,开始艰难地参悟那篇《玄冰鉴》。玄奥的符文在心间流淌,他尝试着按照心法路线,引导丹田内那团被魔气侵染、狂暴不安的淡灰色元力气旋。
“心若玄冰,意守灵台…气走太阴,凝于紫府…”
随着心法运转,一丝丝冰蓝色的、带着清冽寒意的气息,如同初冬的薄雾,缓缓从识海深处弥漫开来,渗透向西肢百骸。这股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能冻结躁动、抚平狂暴的奇异力量。
当这股玄冰之气触及丹田内那团躁动的元力气旋时——
嗤!
如同滚油中滴入冷水!狂暴的元力与精纯的玄冰之气瞬间冲突!剧烈的绞痛从丹田传来!云澈闷哼一声,身体再次绷紧!
“稳住!”
他心中暗道,星图感应全力运转,七颗星尘散发出微光,努力调和着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
他死死守住《玄冰鉴》的心法口诀,不顾丹田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引导更多的玄冰之气注入气旋核心!
一次,两次...十次......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失败的风险。
淡灰色的元力与冰蓝色的玄冰之气如同两条凶猛的恶龙在他丹田内缠斗、撕咬!经脉被冲击得如同破损的风箱!
但云澈的意志,在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磨砺后,早己坚如磐石!他咬紧牙关,牙龈渗血,硬生生扛住了一波波剧痛的冲击!
渐渐地,在星图那奇异的调和之力下,在《玄冰鉴》心法的精准引导下,那夹杂着丝丝紫黑魔气的元力,开始被一丝丝精纯的玄冰之气渗透…
如同熔岩被投入冰海,剧烈的冲突开始减弱。
狂暴的元力被玄冰之气强行驯服,虽然依旧带着毁灭的属性,却不再横冲首撞,而是变得凝练、内敛,运转间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淡灰色的气旋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冰晶般的深蓝色核心,悄然形成!
凝元境后期,彻底稳固!甚至元力的精纯程度,远超同阶!
仅如此,随着玄冰之气在体内流转,脖颈和左臂伤口处那蝎毒带来的麻痒刺痛感,也被这股寒意强行压制下去!
皮肤下的青黑死气似乎都淡薄了一丝!就连识海中因吞噬魔气而产生的混乱魔念,也被玄冰之意冻结、驱散,灵台恢复一片清明!
“成了…”
云澈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雾的浊气。
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锐利、更加冰冷、也更加…深邃。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块被苏砚冰封的天魔结晶,依旧嵌在皮肉里,散发着被禁锢的魔气波动。
但现在,它不再是致命的毒药。在《玄冰鉴》的镇压下,在星图的吞噬本能前,它成了…一块等待开采的能量矿藏!
云澈的目光穿透寒髓牢厚重的玄冰铁壁,仿佛看到了囚室之外,那个端坐于监军行辕、如冰似玉的身影。
冰冷的囚室中,一点幽蓝的冰芒,在云澈的丹田深处,悄然亮起。如同深渊之底,燃起的第一簇不灭的星火。
苏砚…你究竟…是送我入地狱的推手,还是…点燃我复仇星火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