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轮回路与铁皮罐头

“砰——！”

不是跨年烟花的绚烂，是金属撕裂肉体的闷响，冰冷、粗暴，带着终结一切的回音。2020年的林晚，最后的意识被一块旋转着占据整个视野的金属碎片冻结。它闪烁着非自然的寒光，边缘似乎带着某种规则的刻痕，像是某种冰冷造物的碎片，然后……黑暗。

窒息感。

刺鼻的气味强行灌入鼻腔。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凛冽，是陈年霉斑、廉价跌打药油、隔夜饭菜馊味混合发酵后的……**深水埗劏房**专属气息。光线吝啬地从狭小的气窗挤进来，勉强勾勒出鸽子笼般的格局：几张地铺几乎无缝拼接，占据着坑洼水泥地面的每一寸空间，墙壁斑驳得如同抽象派大师的绝望之作，水渍蜿蜒出奇诡的图案。

“咳咳……”喉咙干得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林晚晞——这个身体的名字，连同海量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凶猛地冲撞着她的意识。2020年白领林晚的咖啡、PPT、格子间，与1990年深水埗“药罐子”林晚晞的咳嗽、药罐、劏房，疯狂地纠缠、撕扯。

“阿晞？醒了？”一个疲惫得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所有水分的声音响起。张素芳，这身体的母亲，穿着一身洗得发白、领口磨得起毛的酒店保洁制服，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凑近。碗里盛着黑乎乎、散发着难以名状苦涩气味的药汤。她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角的皱纹里嵌满了担忧，“烧总算退下去一点了。你说你，身子骨这么单薄，还学人家跑去码头吹什么海风？嫌命长啊？”语气是埋怨，眼神里却全是心疼。

林晚晞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母亲焦虑的脸，落在墙角一个印着模糊褪色花朵图案的旧铁皮糖盒上。那是张素芳的“宝库”，里面叮当作响、面额不一的硬币，是这个逼仄空间里最动听的“财富协奏曲”。旁边斑驳的墙面上，挂着一张泛黄卷边的旧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然笔挺的旧式警服，笑容爽朗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他结实的手臂有力地环抱着一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咧着嘴露出缺了门牙笑容的小女孩——那是年幼的林晚晞。阳光透过老式照相馆的窗户，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就是这张照片！

林晚晞的心脏猛地一抽！照片右下角，一行褪色但尚能辨认的钢笔字迹像针一样刺入她的眼帘：

“囡囡五岁生日，爸爸永远爱你。——林国栋”

林国栋！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车祸瞬间那块占据视野的金属碎片！那冰冷、规则的边缘！碎片一角，似乎……似乎也刻着类似的字符？！是幻觉？还是死亡前扭曲的感知？那刻痕的形状，与父亲警服肩章上模糊的编号……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阿晞？发什么呆？快把药喝了！”张素芳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拽回现实，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被递到唇边，苦涩的气息首冲脑门。

林晚晞闭上眼，认命般屏住呼吸，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药汤滑过喉咙，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和满嘴难以言喻的怪味。她五官皱成一团，像只被柠檬酸到的小猫，惹得旁边写作业的小妹林晓兰偷偷捂嘴笑。

“咳咳……阿妈，这比敌敌畏还难喝……”她哑着嗓子抱怨，试图用夸张的苦相冲淡心头那抹莫名的不安。父亲警服上的编号，金属碎片的刻痕……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是说，重生把她的脑子也撞坏了？

张素芳没好气地接过空碗，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难喝？难喝也得喝！良药苦口！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她转身去收拾，背影佝偻，透着沉重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没关严的铁皮门缝隙里钻进来，调皮地卷起地上几张散落的旧报纸。其中一张“啪”地一下，糊在了刚放下赛马报、准备躺下的大哥林耀祖脸上。

“丢！”林耀祖烦躁地一把扯下报纸，揉成一团就要扔。

“阿哥！等等！”林晚晞眼尖，或者说，是某种命运的牵引，让她在那揉皱的一角瞥见了一行醒目的印刷体大字——“香港警察学院招生简章”！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像有一面小鼓在胸腔里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