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什么杀我的每一次都是你?
风,在耳边呼啸着,像无数亡魂凄厉的尖啸,撕扯着我的耳膜。
二十八楼的地面,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速度向我迫近。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视网膜上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带,模糊又刺眼,像一场光怪陆离的葬礼。失重感狠狠攥住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灌满胸腔的冷空气冻结了所有尖叫的欲望。原来濒死的窒息是这样,像沉入墨黑的海底,冰冷而沉重。
意识在急速下坠的混沌里被撕开一道裂口。
**砰!**
不是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是另一声更遥远、更刺耳、更撕裂灵魂的枪响。
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混杂着晶莹剔透的碎片,暴雨般泼洒。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溅满了我的脸颊和脖颈。我穿着水粉色的戏服,料子轻薄得可怜,在初春的寒气里瑟瑟发抖。脚下是冰冷光滑的玻璃花房地面,碎玻璃像尖锐的冰凌铺了一地。对面,站着傅承渊。
还是那张脸,轮廓深刻得如同刀削斧凿,只是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少帅戎装,金色的穗子垂在胸前,肩章冰冷。他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枪口还缭绕着淡淡的硝烟。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暗流,沉重得压垮了周遭所有的空气。他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胸口那个正汩汩涌出鲜血的窟窿。
“承……渊……”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身体的力量像被瞬间抽空,软软地向下倒去。视线最后捕捉到的,是他握着枪的手,骨节分明,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地、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黑暗吞噬一切。
**嗡——**
意识再次被粗暴地拽离。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取代了枪响的余韵。
脖颈后袭来一阵刻骨的寒意,仿佛贴着千年玄冰。视线低垂,只能看到脚下粗糙的木质高台,缝隙里浸着深褐色的污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陈旧血腥气。周围是模糊不清的、黑压压的人头,无数道目光像冰冷的针,扎在我的背上。
我穿着素白的中衣,衣料粗糙磨砺着皮肤,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勒得生疼。高台下,一个威严冷酷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穿透嘈杂的人群,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通敌叛国,罪无可赦!斩!”
这声音……是傅承渊!
心脏骤然被冰锥刺穿。我猛地抬起头,试图在行刑台前那片模糊的光影里找到他。
视线撞进一双眼睛里。就在行刑台前几步之遥。他穿着厚重的明光铠,甲叶在正午的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头盔下的脸庞如同石刻,线条绷得死紧。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死死地锁着我。里面翻腾着的东西比少帅戎装时更甚——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近乎疯狂的痛苦,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被死死摁住,岩浆在暗处灼烧。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线,握着腰间佩刀刀柄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青,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刽子手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浓重的劣质酒气和汗臭混合着扑来。刺鼻的腥风掠过耳畔,是鬼头刀被高高举起时撕裂空气的声音。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冰冷阴影兜头罩下。
“不——!”
“啊——!!!”
尖锐的嘶喊冲破喉咙,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丝质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昂贵的欧式家具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指尖死死抠进身下柔软昂贵的床垫里,丝绸的触感冰冷滑腻,像毒蛇的皮肤。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脖颈和后心处残留的、幻痛般的撕裂感。那两双眼睛——少帅的、将军的,还有……二十八楼天台边缘,傅承渊那双映着城市灯火、深不见底、最后映出我坠落身影的眼睛——如同烙印,滚烫地灼烧着我的灵魂。
不是噩梦。
是记忆。是死亡。是轮回里一次又一次,终结于同一个男人之手的冰冷事实。
傅承渊……傅承渊!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脑海最深处,激起的不是恐惧,而是瞬间压过一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恨意!每一次,他都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将我推向同一个终点!少帅的子弹,将军的斩首令,还有这一次……二十八楼的致命一推!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强压下那股呕吐的冲动。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濒死野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