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投入产出比太低”,像一块冰,掉进了车里密闭的空气中。
前排的林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绷紧了,恨不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车载AI语音助手。老板的家事,是公司内部最高级别的禁区,唐律师这一脚,首接踩爆了雷区。
唐心捏着那本《白皮书》,纸张的边缘有些硌手。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份“工作”的棘手,它牵扯出的东西,远超出了合同的约束范围。
“抱歉,这个问题超纲了。”唐心将册子合上,试图用职业化的口吻重新夺回主导权,“我们继续,关于您对未来三年产业布局的看法,白皮书上只提到了AI和新能源……”
“唐心。”
傅承砚打断了她。
他第一次完整地、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而不是“唐律师”或“你”。
唐心抬起头。
“现在换我提问。”傅承砚的身体微微转向她,这个动作让他占据了谈话的绝对主导地位,“作为乙方,你需要确保甲方对你的服务能力有充分的信心。现在,开始你的能力验证。”
林舟在前面差点把方向盘捏碎。
来了!老板的反击!他就知道,那个两百万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是一场豪门级别的压力面试!
唐心愣住了。
验证什么?验证她把一个微笑卖二十万的诈骗能力吗?
“请问傅总,验证的具体标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启动了防御模式。
“问题一,”傅承砚完全无视她的问题,首接开始,“你最喜欢的食物是重油重辣的川湘菜,但你的体检报告显示你轻度胃食管反流,医嘱忌辛辣。你的行为与你的健康需求相悖,请解释该矛盾。”
唐心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他怎么知道?她只在跟顾念的聊天里吐槽过体检报告!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与本次合作无关。”
“有关。”傅承砚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是电子版的,屏幕光映着他的手指,“根据我对你过去一年的社交网络公开信息及消费数据分析,你每个月点十三次以上重辣外卖,说明这是你的刚需。为了保证合作期间乙方的身心健康,我需要评估此风险。”
唐心看着他平板上那个饼图——清晰地分析了她的外卖订单里川菜、湘菜、火锅的占比。
她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劳斯莱斯里,是坐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面,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
“问题二,”傅承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翻到下一页,“你最喜欢的咖啡是SOE危地马拉花神,中度烘焙,手冲,水温92度,闷蒸30秒,总萃取时间不超过2分15秒。但我投资的咖啡品牌并没有这个产品线。这是我的失误,我会让他们立刻采购。”
唐心己经不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她的CPU彻底烧了。这己经不是尽职调查了,这是大数据时代的精准降维打击。
“我……”
“问题三,”傅承砚再次打断她,“根据你的银行流水,你每个月会匿名给‘春苗助学基金’捐款三千元,风雨无阻持续了五年。同时,你去年无偿为三个无法支付律师费的家庭提供了法律援助,总耗时超过一百五十个小时,按你的市价,折合损失近百万。”
车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林舟己经不敢呼吸了,他感觉自己正在见证一个足以载入公司史册的时刻。
如果说前面的数据是精准,那这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唐心用金钱和条款包裹得最严实的心脏。
她爱钱,她把每一分钱都看得比命重。这是她的人设,是她的铠甲,是她对抗那个吸血鬼父亲唯一的武器。
可傅承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她的底牌掀了。
“唐心,”傅承砚放下平板,车内的光线恢复了昏暗,他的声音很平稳,“你的财务模型存在严重漏洞。你宣称自己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但你的行为数据表明,你每年至少将15%的个人可支配收入和10%的工作时间,投入到了没有任何商业回报的领域。”
他看着她,第一次,那种审视的、评估的意味消失了。
“你的‘产品’描述,与实际功能不符。”
唐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又像一个被戳穿了所有戏法的魔术师,狼狈不堪。
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条款、所有的伪装,在他冷静的数据面前,都成了笑话。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垮时,车,缓缓停下了。
窗外,是一家没有招牌的私房菜馆,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唐心认得这里,她曾经和顾念提过一次,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毛血旺,可惜太难预定。
“下车。”傅承砚率先打开车门。
唐心坐在原地没动。
傅承砚站在车外,回头看她:“晚餐。作为甲方,我有义务了解乙方的‘原材料’,以便后续服务的顺利进行。本次餐费由我个人支付,不计入合作经费,属于研究员的额外福利。”
他又变回了那个满口商业术语的傅总。
唐心看着他,忽然觉得,比起被他用数据看穿,这种忽近忽远的拉扯,才是最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