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出现了短暂的分离。
她穿着睡衣，抓着手机，站在公寓楼下，晚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对面，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车窗降下，露出傅承砚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两百万。开发票。兑换微笑。
这二十一个字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喝醉了的程序员打出的乱码。
“傅总。”唐心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专业模式上线，“根据协议，‘发自内心的微笑’服务，其交付地点、时间及前置条件并未明确约定。您现在的要求，属于突击检查，我有权拒绝。”
傅承砚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补充协议V1.0己全款支付，代表所有服务项目即时生效。根据市场惯例，对于己付款服务，消费者有权随时要求兑换。”
“我不是一杯可以随时取走的咖啡。”
“性质类似。”傅承砚的回答简洁有力。
唐心的大脑再次宕机。她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法律逻辑，在傅承砚的钞能力和歪理面前，脆弱得像一张餐巾纸。
她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对着他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你看，笑了。麻烦把发票抬头和税号发我一下。”
傅承砚从车里走了下来，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唐心。“协议1.1条款，描述为‘由内而发的、能够引起观察者正面情绪反馈的微笑’。”他伸出手指，在距离她嘴角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你的嘴角上扬弧度只有5度，持续时间不足1秒，且引起了我的负面情绪。产品不合格。”
唐心感觉自己不是在卖笑，是在接受航天零件的质检。
***
十分钟后，唐心坐在了劳斯莱斯的后座。她换了一身衣服，手里还被傅承砚塞了一杯热牛奶。
“我认为，我们之间出现了基础性的合作障碍。”傅承砚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因为我笑得不好看？”唐心面无表情地捧着牛奶。
“因为交付的产品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傅承砚纠正她，“我反思了原因。问题不在于你的执行能力，而在于原材料的数据缺失。”
“……请使用人类能听懂的语言。”
傅承砚侧过身，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装订精美的册子，递给唐心。册子的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一行大字：《傅总个人信息及偏好数据白皮书V1.0（内部绝密）》。
唐心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傅承砚】
【年龄：28】
【血型：AB】
【过敏源：芒果、廉价的同情心】
【MBTI人格类型：INTJ】
……
她一页页翻下去，从饮食偏好（无特别偏好，以营养均衡和效率为准），到衣着品牌（仅高定），再到日常作息（精确到分钟），甚至还有一份他过去五年公开的演讲稿关键词词云分析。
这哪里是个人信息？这是上市公司的招股说明书！
“为了让你能产出符合协议标准的‘真心’，你需要先完成对标的物的基础数据认知。”傅承砚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个新项目的启动，“林舟会协助你。你可以把他当成这份白皮书的助教。”
前排驾驶座的林舟，通过后视镜，对着唐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同志，辛苦了”意味的表情。
***
“现在开始第一阶段的认知同步。”傅承砚看了一眼手表，“我们还有西十分钟。”
唐心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魔幻。她，一个顶级商业律师，现在要像个备考的学生一样，学习客户的个人资料。
她任命地拿起那本“白皮书”，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这场匪夷所思的“考前辅导”。
“请问傅总，根据白皮书第三页第二条，您最喜欢的颜色是？”唐心拿着题库，一脸严肃地对傅承砚进行“考前辅导”。
“克莱因蓝。”傅承砚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唐心在旁边的备注栏里打了个勾。“下一个。您最常使用的运动品牌？”
“无。我的运动服都是定制的。”
“好的，‘定制’，己记录。”唐心飞快地记着笔记，感觉自己像个正在进行用户访谈的产品经理，“白皮书上说，您每天的咖啡因摄入量精确到120毫克，请问今天超标了吗？”
傅承砚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咖啡杯。“今天喝了两杯，己超标60毫克。因为见了你。”
唐心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记。这句话该怎么归类？是陈述事实，还是……一种甩锅？
她决定跳过这道送命题。“最后一个基础问题，您最欣赏的商业领袖是谁？”
“没有。”
“白皮书上写的是彼得·蒂尔。”唐心指着册子上的字。
“那是林舟写的。”傅承砚的回答很平静，“他认为一个正常的CEO应该有偶像。这是为了让我的形象更‘’。”
坐在前排的林舟，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唐心合上了白皮书。她发现这份东西，一半是事实，一半是伪装。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就像一座被数据和报告包裹起来的孤岛，连“喜欢什么”都需要助理来定义。
她忽然不想再问那些冰冷的“考题”了。
“傅承砚，”她放下册子，第一次没有用“傅总”这个称呼，“白皮书上没写，你母亲……最喜欢什么花？”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个问题，超出了所有“服务”的范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死水般的湖里。
林舟在前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傅承砚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
过了很久，久到唐心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开口。
“她不喜欢花。”
傅承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拳打在唐心的心上。
他转回头，看着唐心。
“她说，花期太短，不确定性太高，投入产出比太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