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园”主宅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息、雪茄的醇厚烟丝味,以及各种高级香水的馥郁尾调,混合成一种属于顶级豪门的、冰冷而奢靡的氛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浅笑编织成无形的网。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眼神深处却藏着评估、试探与不动声色的较量。
林溪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突兀摆放在古董展柜里的现代赝品。她身上穿着沈烬命人送来的礼服——一条深蓝色的抹胸长裙,颜色幽深如午夜的海,质地是顶级的真丝绉纱,剪裁完美地贴合着她纤细的腰线和流畅的肩背。裙摆处,手工缝缀着细小的白钻,走动间如同星辰碎落在深蓝的天鹅绒上。颈间,是那条镶嵌着“心之泪”蓝钻的项链,幽蓝的光芒在璀璨灯光下流转,像一滴凝固的深海之泪。
美则美矣,却沉重得如同枷锁。
脚踝处,钻石脚链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处境。手腕上那条铂金手链更是让她每一次抬手都感觉腕骨生寒。她被沈烬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带在身边,他的手臂强硬地环在她纤细的腰后,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她皮肤上,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力。他偶尔侧首与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在旁人看来是情人间的亲昵,于她,却是冰冷的禁锢指令。
“跟着我,微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如同情人呢喃,却是最冷酷的命令。
林溪努力维持着唇角僵硬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是一片空洞的麻木。她看着那些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扫过她,最终都会落回沈烬身上,带着或敬畏或讨好的意味。她在这里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依附于沈烬的符号——“沈太太”,或者更首白点,“沈烬的新收藏品”。
“阿烬,不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士?”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近,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溪身上来回扫视。这是沈烬的堂弟,沈熠,圈内有名的纨绔。
沈烬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手中的香槟杯随意地放在路过的侍者托盘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的妻子,林溪。”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环在林溪腰后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宣告。
“妻子?”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林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银白色亮片鱼尾裙、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年轻女子摇曳生姿地走近。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毫不客气地扎在林溪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优越感。林溪认得她,周慕瑶,周氏珠宝的千金,也是圈内公认的、曾对沈烬志在必得的名媛之一。
周慕瑶的目光挑剔地扫过林溪的礼服,最终定格在她颈间那条幽蓝的项链上,红唇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
“沈太太?真是好福气呢。”她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惊讶,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听说沈太太也是设计师?哎呀,那可真是巧了!我们周氏最近正和‘翡色’竞标‘璀璨之巅’大赛的评委推荐名额呢。”她晃了晃杯中的香槟,气泡升腾破裂。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住林溪强作镇定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淬毒的轻蔑:
“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红唇吐出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毒刃,“一个连自己毕业设计都保不住、还被扣上抄袭帽子的‘赝品设计师’,沈太太,您觉得您配站在这里,代表‘翡色’吗?”
“赝品设计师”五个字,如同淬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林溪本就紧绷的神经上!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屈辱、不甘和愤怒瞬间被点燃,轰然冲上头顶!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没有当场失态。琥珀色的眼瞳里,屈辱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烧穿!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复杂意味。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沈烬环在林溪腰后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没有看周慕瑶,也没有看周围任何人。他的目光,如同被寒冰冻结的深渊,缓缓地、一寸寸地,从林溪瞬间煞白、写满屈辱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周慕瑶那张妆容精致、此刻却因刻薄而显得扭曲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
周慕瑶被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强撑着气势,刚想再说点什么——
沈烬动了。
他那只一首随意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性的力量感。
那只手,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伸向旁边侍者托盘中仅剩的另一只盛满金色香槟的水晶高脚杯。
他的手指,稳稳地握住了那纤细脆弱的杯脚。
然后,在周慕瑶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周围人倒吸冷气的瞬间——
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炸响!如同惊雷劈裂了宴会厅虚假的和谐!
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他掌心瞬间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金色的酒液混合着猩红的鲜血,如同骤然绽放的、残酷而妖异的花朵,从他紧握的指缝间迸溅出来!殷红的血珠滴滴答答,砸落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空气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血腥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周慕瑶脸上的刻薄和得意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甚至忘记了尖叫,只是死死瞪着沈烬那只滴血的手。
沈烬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碎裂的玻璃碴深深刺入他掌心的皮肉,鲜血淋漓,顺着他冷白的手腕蜿蜒流下,染红了他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袖口。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捏碎酒杯的姿势,缓缓抬起那只滴血的手。碎裂的玻璃边缘在他掌心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的目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者,冰冷、沉静,却又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死死地钉在周慕瑶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清晰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道歉。”
他顿了顿,沾满鲜血和酒液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宴会厅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面冰冷黑夜的雕花大门,动作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
“或者——”
“滚出珠宝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