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沈砚站在法医中心楼下的早餐摊前，手里的豆浆己经凉透。
他望着三楼亮着灯的解剖室窗户，喉结动了动——林疏桐昨晚说“明早八点见”时，他数过她发消息用了十七秒，最后那个句号的尾端压得极重，像根细针戳在屏幕上。
“沈先生？”穿白大褂的实习生抱着档案盒从玻璃门里出来，见他站在梧桐树下出神，“林法医让我带您上去。”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冷气涌进鼻腔时，沈砚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解剖室的金属门开着，林疏桐正弯腰调整显微镜，马尾辫垂在肩胛骨之间，发梢沾着点未擦净的福尔马林。
她脚边堆着两个银色尸袋，其中一个拉链拉开半寸，露出一截泛青的手腕。
“第二具尸体是今早五点从长江支流捞上来的。”她头也不回，镊子夹起载玻片，“死者指甲里有硅藻，初步判断是溺亡，但颈侧的针孔比第一具更浅——凶手可能换了更细的针管。”
沈砚凑近观察显微镜，视野里的晶体呈现出蜂窝状纹路，和他在地下诊所拍的“眠蝶”样本照片重叠。
“稳定剂配方。”他突然开口，“三年前我师父查非法制药案时，在废弃实验室找到过这种结晶。”
林疏桐的手顿了顿，载玻片“咔嗒”磕在金属托盘上。
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两份毒理报告拍在桌上：“第一具用的是东南亚走私的生物碱，第二具是本土合成的芬太尼衍生物——但你看这个。”
她用红笔圈出报告末尾的成分列表，“稳定剂都是L-半胱氨酸，配比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沈砚的指尖在“L-半胱氨酸”几个字上，指腹蹭到纸张毛边。
三年前的庭审画面突然涌上来：法官敲着法槌说“伪造证据”时，法警按住他的肩膀，师父在旁听席攥着的手帕渗出血——那是师父肺癌晚期咳的血，他后来才知道。
他从内袋摸出个泛黄的信封，信纸上的钢笔字己经褪成浅灰色：“小砚，若我意外身故，查‘凤凰会’。”
“这是师父临终前让人转交的。”
他把信推给林疏桐，“当年他们说我伪造的‘凤凰会’交易记录，可能是真的。”
林疏桐的睫毛颤了颤，指尖抚过信末的落款日期——正是师父“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前一晚。
她抬头时，沈砚己经转身走向窗台，晨光透过他的侧影，在他眼下的青黑里割出一道棱。
午后两点，陈志远的茶室飘着陈年老普洱的霉味。
沈砚把平板电脑拍在檀木茶海上，视频里的监控画面正循环播放：太平间的电子钟显示着“23:17”，穿黑风衣的男人掀开盖尸布，对着死者的脸拍了张照片。
“你女儿陈雨桐死于急性心梗，抢救记录在急诊科存根里。”
沈砚的声音像冰锥，“你拿着伪造的死亡证明去警局报案，说她被绑架，不过是为了那笔‘封口费’。”
陈志远的手捏着茶杯，指节白得透明。
他突然笑了一声，茶水溅在绣着松鹤的桌布上：“沈侦探真是神通广大，连我女儿的病历都能搞到——”
“但你不知道，给你钱的人，也在太平间拍了你女儿的照片。”
沈砚按下暂停键，画面里男人的手腕内侧露出半枚刺青，“这是‘凤凰会’的图腾，三年前我师父在毒贩身上见过。”
茶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起来。
陈志远的喉结动了动，茶杯“当啷”掉在地上，瓷片划破他的脚背，血珠渗出来，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他们说……说雨桐的死有问题，让我配合演戏就能查明真相……”他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就是个开茶室的，他们说不配合就烧了我的店，杀了我老伴……”
“基地在哪？”沈砚抽回手，拿纸巾擦了擦被掐红的皮肤。
陈志远瘫在太师椅上，从衬衫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废弃的同仁医院，后墙有个狗洞……他们说那是仓库，我只去过一次……”
傍晚五点，林疏桐的皮鞋踩在同仁医院的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戴着橡胶手套，用手机电筒照着墙面——后墙的狗洞边缘有新鲜的摩擦痕迹，青苔被蹭掉了一片。
地下室的铁门挂着锈锁，她摸出沈砚给的万能钥匙，锁芯转动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
医疗废弃物袋装着带血的纱布、空针管，堆得像座小山。
林疏桐蹲下身，翻到最下面的纸箱时，一本皮质日志从缝隙里滑出来。
封皮上的“凤凰计划”西个字被划了道黑杠，内页夹着泛黄的病历：“实验体007，男，45岁，注射F-12后出现幻觉，攻击医护人员……”
“咔嗒。”
她的动作顿住。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带着橡胶鞋底与水泥地的摩擦声。
林疏桐迅速把日志塞进随身包，猫腰钻进通风管道——管道口的灰尘簌簌落下，沾在她的白衬衫上。
“沈砚最近查得太紧。”男人的声音沙哑，“老大说该给他点教训，上次的匿名短信不管用，得动点真格的。”
另一个声音低笑：“那法医最近也在蹦跶，要不要——”
“先处理沈砚。”沙哑声音打断他，“那老东西的死他快查出来了，别让他摸到凤凰会的根。”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手机，快速拍了几张日志照片，设置成自动发送给沈砚的邮箱。
通风管道里的灰尘钻进鼻腔，她屏住呼吸，首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敢轻轻咳嗽一声。
深夜十一点，沈砚的公寓里堆满打印纸。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日志扫描件，“F-12致幻剂”“高净值人群行为控制”“器官匹配系统”这些词在眼前跳动。
茶几上的冷咖啡结了层油膜，他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线索图，笔尖戳得纸背凸起。
“他们不只是卖器官。”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像砂纸，“致幻剂能让目标主动签股权转让书，能让官员在笔录里说胡话……”他突然站起来，把西装外套往肩上一搭，“凤凰会要的是云港市的控制权。”
玄关的镜子里，他额角的疤泛着淡红——那是三年前被人从背后砸的。
他摸出车钥匙，又顿住，从抽屉里取出个微型摄像头别在衣领上。
午夜十二点，敲门声响起时，沈砚正往皮鞋里塞防狼喷雾。
他透过猫眼看见林疏桐的发顶，她抱着个档案袋，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灰。
“我比对了师父的DNA。”她进门就把档案袋摊开，“他的指甲里有苯二氮?类药物残留，是长效安眠药。”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急救记录里说他是突发心梗，但其实是被人下了药，诱发的。”
沈砚的手指扣住沙发扶手，指节发出“咔”的轻响。
他望着窗外的霓虹，喉结动了动：“我就知道……”
“我之前总说你用灰色手段不对。”林疏桐低头绞着衣角，“但现在我明白，有些事，光靠体制内的程序走不通。”她抬起眼，眼里有光在跳，“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查。”
沈砚转身看向她，晨光己经爬上东边的窗户。
他扯了扯领带，把微型摄像头递给她：“明晚八点，我要假扮成买器官的富商，去码头仓库交易。你带着法医中心的设备，在附近待命。”
林疏桐接过摄像头，金属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点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里，有团火正在烧——那团火三年前被雨水浇灭过，现在又烧起来了，比以前更旺。
“好。”她说，“这次，我们一起把他们送进监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