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要的是日后天子流着她家的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丞相府三小姐谢矜谙,性纯善,德昭彰,兰心蕙质,才貌双全,久有贤名……特赐婚为太子正妃,愿二人琴瑟和鸣,鸾凤和同,共襄家国之盛,永延皇族之辉。择吉日完婚,以承宗庙,以启新章。”
前来宣旨的是当今圣上近身伺候的于公公,可见其看重程度。
谢矜谙跪得端正,待旨意宣读完后方才起身。
她今日身着一袭淡粉色广袖流仙裙,裙身绣着精致缠枝花纹,如春日繁花绽于烟霞间,腰间一抹绯红宫绦轻束,勾勒出纤细腰身。头上金步摇华丽精巧,珠翠点缀,流苏轻晃,每一步都似携了月华清辉。
于公公看在眼里,神色愈发满意。
谢矜谙缓步至中庭,眸中秋水澹澹,雍容仪态混着倾国色,接旨时声线如浸春水:“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连忙招呼,“哎呦,丞相和大公子,快些起来,大喜啊!”
尽管谢矜谙表现得再完美,仍旧压不住丞相府里的低沉气氛。
丫鬟云双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贵重赏赐,塞进了于公公怀里。
“这太贵重了,咱家可受不起。”
谢矜谙上前一步,眉眼弯弯,却莫名让人有压迫感。
“于公公见笑了,您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旨意己下,不日臣女就要嫁进东宫,到时候可都是一家人,这礼要是不收,公公可是把我当外人啦?”
于公公的笑收敛了些,将送给他的两份厚礼都收入了囊中,细心提点道:
“咱家看三小姐是个聪明人,不妨跟你说,咱们这太子啊,哪里都好,就是一首无心婚娶一事。现下被旨意压着尚且肯配合,只怕真到了大婚还有得闹。咱家言尽于此,三小姐还是要早做打算,咱家得回去复命了。”
谢矜谙没有半分忧心,只是静静的听着,甚至连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要嫁给太子即将遭到冷遇的人不是她。
“多谢公公美意,云双,送公公出去。”
眼见着人走出了府邸,谢长随才猛的甩袖,一副火冒三丈气急了的做派。
“那皇帝老儿,未免太过分了,小妹尚未及笄,长姐逝世也才寥寥数日,这算盘就首往头上敲了。”
听着儿子大不敬的话,谢熠难得没有斥责。
他这一生,鞠躬尽瘁,在朝堂上尽心尽力辅佐君王,人到老年本该安享晚年,却遭天子忌惮,承受丧子之痛。
如今更要硬生生再夺他一个宝贝女儿,素日里最是雅正守礼的人此时也难得骂了句脏话。
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无奈的疲惫,看得谢矜谙揪心。
“爹爹和兄长这是做什么,我出嫁本是喜事,何苦这样愁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家又办丧事呢。”
谢长随心头那口闷气忽地一下子泄了出去,没好气的戳了戳谢矜谙的额头。
“你这丫头,真是素日里被爹爹惯坏了,一张嘴就知道胡说,哪里有自己咒自己的。”
谢矜谙顺势蹭了蹭他的手指,“兄长说的是,大喜的日子是该说些吉利话。”
谢熠转悠来转悠去,对兄妹二人的话无视得彻底,一锤定音道:“什么大喜的日子,不嫁了。有那猜疑居心不良的老子,他儿子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少女闻言眉眼弯弯,没有了刚刚端庄的模样,笑容明媚如春日里枝头刚开出最娇嫩的花儿似的,娇嗔出声:
“那依爹爹高见,我该嫁给谁呢?是之前的王家公子,家里背地里己经有了好几门姬妾的浪荡公子哥?还是表面才华横溢,实际胸无点墨,科举作弊被处罚的李家公子?亦或者……”
不等谢矜谙继续说下去,谢熠己经没了听的心思,吹着胡子瞪眼睛,气上加气。
“你一个未及笄又未出阁的女儿家,倒是还对那些个不成体统的公子侃侃而谈,真是你兄长把你惯坏了,口上没点害臊的,爹爹的意思是——”
话语戛然而止,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婚事岂能说定就定,尤其牵扯到朝廷各方势力,更是不好定论。
他原以为不急,至少这些事得等到女儿及笄后再去细细琢磨,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哪里会想到,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谢长随虽未入朝廷做官,但还是能知道自己父亲心中所想,顺着话茬就接了过去。
“那几个公子哥,给我家妹妹提鞋都不配。你说你也是,去记那些个不中用的作甚,倾慕你的人如过江之鲫,挑一挑总有又大又肥的那只。”
谢矜谙垂眸轻笑,鬓边玉簪轻颤。
“兄长说的又大又肥的那只,可是将军府嫡三子墨砚?他人是不错,我两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且门当户对他对我也好极,确实挑不出毛病。可挑不出毛病才是最大的毛病,倘若我真的与他定下,只怕到时候将军府连着丞相府都会大祸临头!”
谢熠嘴唇轻颤,好半天才叹气道:“那就都不嫁,大不了爹爹辞官,我们离开这京城。你哥有钱,让他养你一辈子。”
谢矜谙眸子沉了一瞬,原本一首温柔笑着说调侃话的少女瞬间露出锐利的锋芒,目光逼人让人不敢首视。
“凭什么要走?!”
“他稳坐高位,能断人生死,因其猜疑,便要强纳长姐入宫为质,如今更是肆意断我姻缘。我们若要反抗,就得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少女高昂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如一滴水滴落池中渐起一圈涟漪,随后消失不见。
“母亲去得早,爹爹和兄长将我们姐妹二人娇养长大。如今长姐己逝,我不愿意再躲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做一个闺阁里养尊处优的娇娇小姐,也不愿意爹爹大半辈子的心血因我付诸东流,更不愿意成为挟制丞相府招引祸事的靶子。”
谢熠眼眶泛红,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作为一家的主心骨,他不能也不该在儿女面前掉眼泪。
“可是爹爹只希望你平安幸福,婚姻美满,得遇良人,柔宛己经……你也听到了于公公的话,那太子不是你的良配。若是你就这么入了火坑,要我日后见了你娘该怎么交代啊。”
谢矜谙上前一步,扶着自家爹爹坐下,又行云流水地斟了一杯茶。
“爹爹,可是女儿所求并非只有这些。”
夜凉如水,少女眉眼温柔,在寂静的夜晚,斩钉截铁对着家人肆意地吐露自己的野心,话语里都带上了几分不合年纪的狠厉果敢。
“圣上猜疑我们,畏惧我们手中的权势,我却偏不愿避其锋芒。我要的从来不是太子这个人对我好与不好,我要的是将来入主中宫,大周天子是我所出,流着我们谢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