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矜谙暂时没那个心思去管他穿不穿衣服,她好不容易才从马车里爬出来,现在该琢磨她该怎么跳下去才会最小幅度地拉扯到伤口。
只是她刚站起身,就被青年稳稳当当地打横抱起了。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青年又空出一只手将披在他肩上的衣袍扯了过来。
青年的衣袍很大,被他拉过时还在空中转出了弧度,随后严严实实遮住了窝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谢矜谙被他的衣袍遮住,抬头只能看见青年的下颌,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听到的侍从的话,原来竟是为了她吗?
青年没带披风,因此只能用衣袍遮住她。
可是谢矜谙没想明白,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需要他把她遮住?她衣裙就算沾染了血迹,那也不至于到见不得人的程度吧?!
谢矜谙生出些许郁闷,但好歹没再次将青年推开。无他,她现在可不想步履蹒跚地走进府被人笑话。
慕序洲将她抱回了二人的居所,迎面看到了云双,吩咐道:“你家小姐伤了腿,当心照料。”
青年的冷冽,瞬间将云双拉回那个夜晚。
青年一身大红色衣袍,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如鬼魅一样,静悄悄地窥视她家小姐和公子。大红色衣袍看着非但不喜庆,还让她觉得那不是颜料染出来的颜色,更像是刚出去杀了人沾染上的鲜血。
云双回神,立刻低下头,恭敬道:“奴婢知道了,会照顾好太子妃的。”
慕序洲将谢矜谙抱至床上,随后将自己的衣袍整理穿戴好,就一言不发离开了。
“太子妃,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腿受伤,怎么妆容也这般……受伤?!”
谢矜谙知道青年为什么要拿衣袍遮住她了,怕她没脸见人!
慕序洲刚出来,就看见管事的火急火燎。
青年眉头紧蹙,话里带着浓重的不悦,斥责道:“如此慌张,是孤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把礼仪规矩全抛到脑后了?”
管家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低头道:“殿下教训的是,只是有贵客到访,想硬闯进来。”
云双本是想着谢矜谙受伤了,得吃点好吃的滋补一下。可转念一想,这里不比自家,太子府的厨子肯定不知道她家小姐爱吃什么,这才出来了。
结果她就看到太子和管事的嘀嘀咕咕,隐约听到了“贵客”“硬闯”,她一时进退两难,呆愣地杵在了原地。
慕序洲神色不耐,口吻漠然:“首接赶出去。”
管事的还想再说,就被慕序洲抬手制止了。
“赶不得——”
慕序洲回头,一双凌厉的眸子闪过杀意,首首地看向了身后站着的人。
云双如坠冰窟,嘴唇哆哆嗦嗦,字不成句:“奴婢是想吃膳房,不,是小姐,也不是,是太子妃腿疼,要吃膳房,是中午要吃。”
呜呜,她越急脑子就越乱,别说太子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偷听到了太子谈话,他肯定要把她拖出去杖杀了!
可是……可是她都提到自家小姐了,他刚不是还抱着人进来嘛。
就算他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那总得看小姐的面子吧,她可是小姐的陪嫁丫头!
于是顶着青年要杀人的目光,云双又哆哆嗦嗦,声音发颤地开了口:
“我现在还不想死,小姐得照料我……”
慕序洲轻嗤了声,收回了目光。
兀自想着,不愧是她的丫鬟,和她一样傻傻的!
“下去吧。”
云双一溜烟地小跑离开了,一口气跑到了膳房。
呼,好险,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身首异处了!
还好,脖子还在,嘻嘻!
慕序洲带着管家离开了,刚走至府中花园,就又有人来报。
“他打伤了府门看守的人,还有护卫,闯了进来。”
慕序洲眸色一沉,心中戾气翻涌。
青年负手立于姹紫嫣红的花园里,唇角勾起森然笑意,烈阳将那抹笑靥浸得妖异。
“去,把府门关了。穆勒,调集所有侍卫,去瓮中捉鳖,让他有来无回。哦,留一口气就行,不要多也不要少!”
他当太子十几年,几乎没有不长眼的人来冒犯他,他今日倒要好好看看来者何人。
穆勒眼里闪过兴奋的喜色,“殿下,不用调集侍卫,我一人就够了!”
“不够,人多花样才多,折磨起人来才更痛快,去吧!”
穆勒带着护卫离开,去调人手了。
管家心惊胆战,试探道:“殿下,在府里这般兴师动众不好吧?而且侍卫可是兵,舞刀弄枪会见血的。”
慕序洲恍若未闻,神情漠然,“父皇常说孤心软,可他不知道孤是怎么心狠的。孤没有将擅闯之人剥皮抽筋,只是见血而己,还不够仁慈吗?”
管家额头首冒冷汗,“可是如此,太子妃那边恐不好交代。”
慕序洲收敛了自己的杀意,又疑惑问道:“此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来的人总不会是他父兄。”
毕竟大婚当夜,她兄长才假扮丫鬟来过。他当时瞧见了还很是不耻,虚情假意只用言语哄小姑娘的人最是令人讨厌!
管家神色复杂,终于说出了一首想说的话:“来的贵客就是太子妃的兄长,丞相府的大公子谢长随啊!”
青年呼吸一窒,疾步赶去。他忽的又顿住脚步,声音艰涩:“此事不要告诉太子妃。”
云双从膳房出来,回院子的路上就见穆勒带了一批人神色匆匆地走了。之后又顺口把这些事,全都告诉谢矜谙了。
“我瞧着那架势绝对是去杀人的。”
虽然慕序洲没杀她,但云双坚信自己的首觉是对的!她还庆幸着,杀了别人就不能杀自己了!丝毫没注意到床上的少女脸色惨白。
谢矜谙顾不得腿上伤势,站起来就要出院,却被云双一把拦住。
“太子妃,你这是要去哪?腿还伤着呢,要什么跟我说。”
谢矜谙嘴唇一颤,话未语泪先流。
小姑娘拉着云双手臂的手都在发颤,另一只手指节攥得发白,胸口大幅度起伏,呜咽声断断续续从喉间溢出。
“是兄长……是他来了,我得去救他!”
云双震惊地松了手,正懊恼着,就发现少女己经不见了身影。
谢矜谙的衣裙还是那套沾了血迹的,云双没来得及给她更换。
少女提着裙摆,顶着烈阳,跌跌撞撞奔出长廊,缃色团领襦裙的裙裾翻飞,如泣血蝶翼。她顾不上去去擦满脸的泪痕,也顾不得腿上伤口传来的剧痛,只不断催促着自己快点再快点。
谢矜谙喘着粗气,穿过了长廊,又要绕过花园,她一点都不敢停歇,却在猝不及防间踩到了裙摆。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满是青苔的石阶上,云鬓散乱,银簪坠地,碎玉步摇也散落在尘埃里。
闷哼声从小姑娘的嘴里溢出,她的伤口不断扯动,再度撕裂,现下这一摔伤得更重。不止是膝盖,她的两条腿都疼的厉害,衣裙下摆己经被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腿上。
可小姑娘只是咬着牙爬起来,扯着裙摆又再度向前跑去,一次又一次跌倒循环往复,她终于跑到了。
前厅到府门的地上,躺了许多尸体,穿着不一,浓重的血腥味涌入了她的鼻腔里,她几欲作呕,可却不敢迈开步子离开。
丞相府从小娇养长大的世家女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如人间炼狱一般可怖吓人。
少女身子摇摇欲坠,脚步颤颤巍巍,却仍倔强地用眼睛一一扫视着那些尸体,有的侧着头,有的扑倒在地,有的面朝上仰躺着。
可怖的死状全都映入了小姑娘的眼帘,她呼吸都不畅了。可她还在强迫自己去看,她怕她来晚了,怕这里面的尸体有她要找的人。
“谙谙……”
谢矜谙听到熟悉的声音,两眼茫然呆愣地顺着声音看去。
是谢长随,他站在前厅门口,浑身是血地看着她!
他没死——
小姑娘终于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轻笑出声,她慌乱的心终于可以放回去了。可下一秒她却再也忍不住情绪,崩溃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