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随迈过门槛,朝着谢矜谙飞奔而去,心疼地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安抚地拍着小姑娘的背,嗓音温柔轻哄道:“没事了,哥哥不怕疼,谙谙不哭。”
随后跟过来的慕序洲,脸上也挂了彩,束发歪斜,还有几捋墨发垂落肩头,嘴角渗出了血丝,狼狈得不像个太子!
谢长随只顾着哄小姑娘,才发现她头发散乱,钗环不翼而飞,衣裙脏兮兮的还带着许多血迹。顿时心下一急,开口问询:
“谙谙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谢矜谙没回答,只是余光瞥到慕序洲,怒从心生,从谢长随的怀里退出去,泪眼朦胧地走到了青年跟前,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首将青年的头扇得偏向一侧!
慕序洲的指尖有些发颤,耳边还传来了少女难过的声音。
“谙谙不疼,就是长姐给我买的衣裙都脏了。”
谢矜谙扯了扯自己衣裙,目光黯淡。
衣裙下摆血迹斑斑的,整件衣裙东一块西一块沾染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她无法拼凑出这件衣裙原本的模样了!
慕序洲没动,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小姑娘为什么掉眼泪。先前是因为抗拒他的触碰,推拒之时弄脏了她长姐给她买的衣裙。
小姑娘哭得泣不成声,哭的是她死去的长姐,原来——根本不是他惹哭的!
而现在掉眼泪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下令打伤了她兄长,她心疼才哭得这般崩溃绝望。
两次都是因为他,但两次全都不是为了他——
慕序洲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生出了一股子郁气,从来没有人为他掉过一滴眼泪,更别说哭得这般伤心,他没体会过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青年低着头,在小姑娘身后盯着她的背影心绪繁杂。
太子又如何,有权有势又如何,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来都不曾得到过这样的关怀,青年莫名从心底里滋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想,如果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就好了!
这样小姑娘也会为他伤心为他掉眼泪,也会像对她兄长这般,在他被人打伤时心疼他为他出头。
他幻想着,那时他应当会笑得很开心!
但终归这些全是青年的痴心妄想,现在小姑娘估计恨他恨得紧,想把他扒皮抽筋的心都有了!
谢长随上前摸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目光宠溺,“没关系,谙谙不要难过,长姐若是知道,也不会责怪你弄脏了衣裙的。这件衣裙你若是实在喜欢,兄长再去买一件一模一样的。”
谢矜谙动了动嘴唇,想说买不到的。
她身上这一件是长姐从金絮阁掌柜那里买的,样式独特,当时是镇店之宝,仅此一件,花了大价钱才谈妥的。
长姐入宫后,她也再去那里买过衣裳,可是发现店面己经是掌柜女儿经营了。里面的衣裳也全是京中时兴的款式,和之前卖的全都不一样了!至此,她再也没去过那家了。
但到底对上谢长随的眸子,谢矜谙还是点头称好。
慕序洲叫来穆勒,余光发现少女正目光警惕地盯着他。喉头一哽,还是吩咐道:“叫人把这里都收拾了,还有把府医也叫过来给……兄长看看伤。”
谢长随倒是没有拒绝,毕竟整件事说到底还是他不占理。
他性子本就鲁莽,在街市上看到慕序洲好手好脚进了医馆买了药和绷带,他猜想着肯定是他妹妹受伤了,自然想来看看。
可他答应过谢矜谙不扮女相不穿女装,又恐偷偷溜进来被发现会引出许多事端!于是就只能从正门进,来拜访一番,结果却被下人拦住不让进,说什么要通传。
他只好等了又等,时间都过了大半晌,却迟迟不见有人请他进去。
顿时心里一沉,觉得这是太子不要他见妹妹,也意味着谢矜谙肯定受了很重的伤,承受了很大的委屈。
因此他顾不得私闯太子府邸要承担多大罪责,就大动干戈硬闯了进来!
谢长随虽受了许多伤,可也杀了太子府的许多府兵,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慕序洲杀的。
因为青年来时,他正腹背受敌,本以为青年也是来取他性命的。可青年只是动作极快地捡起地上兵刃杀了那几个要伤到他的府兵。
但他那时上了头,没想为什么青年要救他还让人把府兵都撤走了。
他只知道小姑娘怕疼怕得厉害,受了伤是会掉眼泪的。
于是他前脚就把慕序洲打了一顿,青年不还手他打得不起劲,之后就看到正茫然找寻什么的小姑娘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怒从心来,后脚就扇了人家一巴掌!
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序洲再传府医且是为了他好,自然是不宜推脱,再落了青年的面子。
说实话,主要是谢长随怕青年日后想起会给自家妹妹穿小鞋!
他可以被报复针对,可若是青年报复针对他妹妹,那是万万不行的!
谢矜谙倒是没想那么多,首到谢长随跟着府医进了屋中,只剩下她与慕序洲时,那点不自在才在心中翻涌。
“这里离我书房最近,你要不要也处理一下?”
“可是府医不是……”
“我帮你,我会很轻很轻,像在马车里一样好不好?”
谢矜谙看着青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巴掌印,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随后就被青年打横抱起了,谢矜谙条件反射下意识又给了青年一巴掌。
慕序洲被打懵了,低头一看发现小姑娘两个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也是懵的!
她没想打他的,或许只是因为他的触碰激起了小姑娘的防备心。小姑娘有防备心是好事,不会被人欺负,他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去凶她……
慕序洲这般想着。
他喉结上下滚动,溢出一声轻笑,和小姑娘有商有量,目光柔和,声音温润:
“下次我抱你,先征求你的同意,好不好?”
小姑娘没回应,只是将手收了回去,又缩在了怀里,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她又打了他,可是这次她不是故意的呀,是手先动的,不是她要动的!
青年没惹她,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慕序洲稳稳当当将人抱进了书房,放在椅子上坐好,又去书桌上拿了药和绷带。随后将小姑娘的裙子轻轻地掀了上去,掀不动的时候才开口道:
“跑这么急,摔了很多次吧?”
小姑娘的玉腿莹白如雪,肌肤如凝脂般细腻,一看就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她定然没吃过苦,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膝盖处鲜血汩汩渗出,还有别的摔破了的地方亦渗出血迹,叫人见了就揪心。
小姑娘以为他又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才突然问这些,瓮声瓮气地应道:“还不是都怪你。”
慕序洲叹了口气,又低声笑道:“怪我,我不知来的人是你兄长,也不知他为何会闯进来,就下令让人去对付他,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谢矜谙无措地把玩自己的手指头,她兀自想着,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也会为了这件事而道歉吗?
风波平息,理智回归,小姑娘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性质有多么严重。
毕竟深究起来,她兄长算臣,而慕序洲贵为一国储君。私闯府邸,本就是重罪。幸亏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不若他性子暴虐一点,她兄长别说有命在,只怕死了都不一定能有全尸。
更何况听青年的意思,他本也不想对她兄长下手的。
看着青年脸上的伤,谢矜谙毫不怀疑是她兄长的手笔,外加上她的两巴掌。
事出有因,若要将此事分说得清清楚楚,错不都在青年。
可他却全都隐忍了下来,发生这样的事,他只把错全归咎于自己,他也很内疚!
小姑娘伸出手指,指节在桌上的药膏里蘸了一点,往青年的脸上巴掌印上戳,又用指腹打着转将药膏涂抹均匀。
等小姑娘弄完后,青年才一点一点扯过衣裙。刺痛感传来,青年没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小姑娘也觉得没那么疼了,哪怕伤口更多伤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