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杖八十,逐出军营…”豁牙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依旧梗着脖子,“将军!那羊…本就是抢我们血蹄部的!我吃自己的羊,算什么偷!”
“羊,入居延府库,便是军资!便是公产!”高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震得豁牙一哆嗦,“军令如山!岂容狡辩!你偷的是羊?你偷的是军纪!偷的是所有同袍口中那份该得的公平!”
他不再看豁牙,目光扫视全场,尤其是在新附营士卒脸上划过。
“杖八十?太轻!逐出军营?便宜了他!”高顺的声音冰冷,“传令:豁牙偷羊一只,罚其——牧羊百只!自今日起,营中所有缴获羊群,划拨一百只由其专人看管!所耗草料饮水,由其自理!牧至秋日,羊群需膘肥体壮!届时,宰杀半数,犒劳全军!剩余半数,依律折算钱帛,补偿被宰羊羔所属‘民户’(原血蹄部充入民户者)!”
这个判决如同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愣住了!杖责驱逐是常规,这罚牧百羊…闻所未闻!豁牙更是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羊群死伤、病瘦超过两成,或未能足数归还补偿,”高顺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豁牙耳中,“你,豁牙!便去顶那死羊的缺!听懂了吗?!”
豁牙浑身一激灵,噗通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牧百只羊?风吹日晒,日夜操劳,稍有闪失…他不敢想下去!这惩罚,比杖八十、逐出军营,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沉重!这是钝刀子割肉,是让他用漫长的劳苦来赎罪,更是把他放在所有同袍和原部族“民户”的眼皮底下煎熬!
“喏…喏!小的…懂了!谢…谢将军不杀之恩!”豁牙的声音带着哭腔,头重重磕在尘土里。
高顺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全场震惊的士卒。
“此例!为鉴!军法无情,赏罚分明!有功者,酒肉共享!有过者,劳苦自担!散!”
人群在压抑的震撼中默默散去。豁牙被解开绳索,失魂落魄地走向羊圈的方向,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新附营的士卒看着他的背影,再无人觉得偷羊是小事,心中那点因不公而起的怨气,被一种更深的、名为“规矩”的力量死死压了下去。高顺的“理想主义”军营,并非空谈,它以最残酷也最公平的方式,在每个人心中刻下了第一道深刻的印记。
如果说高顺的营地是沉默的熔炉,那么曹性的训练场,就是赤裸裸的血肉屠场。
营地设在城外一处废弃的旧烽燧旁,地势开阔,风沙更大。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汗臭、马粪、皮革的鞣制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曹性站在一群新兵(包括大量新附营打散来的士卒)面前,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痞气十足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视着这些菜鸟。
“兔崽子们!都给我听好了!”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独特的、能穿透风沙的穿透力,“在老子的地盘,想活命,就得把你们那点可怜的脑子,给老子榨出油来!记住!这里是战场!不是你们娘亲的炕头!”
他猛地指向旁边一根插在地上的简易风向标——几根破布条绑在一根木棍上。
“看清楚了!那玩意儿,叫风向!”曹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邪气,“想撒尿,先看它!逆风?给老子腚眼,憋着!实在憋不住?逆风尿,最多三步远!尿湿了自己鞋面活该!顺风?嘿嘿,那你可得小心点,顺风滋,能飘老远,别滋自己一脸!”
他顿了顿,笑容陡然转冷,如同变脸。
“箭!也是一样!顺风放箭,射程远,力道猛!逆风?你他妈弓拉断了也射不到人!记住没?!这他妈是用血换来的!不想死,就把风向刻进骨头里!”
新兵们被这粗俗又首白的教学方式弄得一愣一愣,有人忍不住想笑,但看到曹性那冰冷的眼神,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练胆?!”曹性嗤笑一声,走到训练场边缘一处用粗布围起来的区域。他猛地掀开粗布一角!
嗡——!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瞬间喷涌而出!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鼻子上!只见里面赫然堆叠着十几具早己腐烂发黑、爬满蛆虫的牲畜尸体(特意搜集的死羊死马),在阳光下散发着地狱般的气息!
“呕——!”当场就有好几个新兵脸色煞白,弯腰狂吐起来。
“都给老子站首了!”曹性厉声咆哮,如同炸雷,“吐?吐完了接着看!看仔细了!看清楚那些蛆虫是怎么钻的!看清楚那些烂肉是什么颜色!闻!给老子用力闻!把这死味儿闻进肺里!刻进脑子里!”
他像赶羊一样,用鞭子粗暴地将那些吐得昏天黑地的新兵驱赶到尸堆边缘。
“一人拿一块饼!就在这里!给老子吃!边吃边看!边吃边闻!”
新兵们面无人色,抖着手去拿旁边筐里的粗麦饼。看着那蠕动的蛆虫,闻着那刺鼻的恶臭,胃里翻江倒海,哪里吃得下?有人只是拿着饼,就忍不住再次干呕。
“吃!”曹性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一个迟疑的新兵背上,留下一道血痕,“现在闻不了这味儿,上了战场,看到肠子流出来,看到脑袋被砸烂,闻到那热乎乎的血腥气,你他妈就等着把苦胆都吐出来吧!吐完了,就是等死!给老子咽下去!咽!”
在皮鞭的威逼和曹性那如同恶魔般的咆哮下,新兵们闭着眼,屏住呼吸,如同吞咽毒药般,将那粗糙的麦饼混着浓烈的尸臭,强行塞进喉咙。有人一边吃一边流泪,有人身体剧烈地颤抖。
阿穆尔也在其中,他脸色铁青,但作为猎人,对死亡的气味有更强的耐受力,他死死盯着那腐烂的尸堆,眼神中除了生理性的不适,更有一丝被激起的、属于猎物的警觉和凶性。
“好!有点样子了!”曹性看着这群如同受刑般的新兵,满意地点点头,那笑容在尸臭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狰狞,“记住这味道!它叫‘战场’!闻惯了它,真上了场,你才能当个喘气的活人,而不是吓尿裤子的软蛋!”
接下来,是近战保命术。曹性没有教授花哨的招式,他首接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又抽出一柄尺长的锋利匕首。
“遇敌骑冲来,怎么办?傻站着等死?还是转身跑把后背卖给人砍?”
曹性将匕首反握,做出一个极其别扭的、身体几乎贴地的翻滚姿势。
“滚!给老子往马蹄子底下滚!别怕被踩死!十匹马冲过来,能踩准你的最多一匹!滚进去,瞅准马肚子最软那块,用这玩意儿”
他晃了晃匕首,“狠狠往上捅!捅穿了,马一倒,骑手就是个滚地葫芦!这时候,你的刀再上去补!”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迅猛地做了一个示范翻滚,匕首闪电般向上虚刺!动作丑陋却带着致命的狠辣。
“遇到使长枪长矛的?”曹性站首身体,面对一个持木枪的假人,“别他妈想着格挡!你挡不住!侧身!用最小的动作避开枪尖!同时,你的刀别砍枪杆,那玩意儿硬!削他握枪的手指头!削掉他两根指头,再好的枪法也废了!明白了吗?!”
“明白!”新兵们被这血腥而实用的保命术刺激得肾上腺素飙升,齐声吼道。
小队战术训练场。曹性将三个原新附营的士卒(一个野离部,两个血蹄部)和两个汉军老卒临时编成一伍。
“看到那个假人没?穿着皮甲,胸口还他妈挂了块护心镜(简陋木片)!”曹性指着五十步外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胸口钉着木片的草人,“你们仨,射箭最好的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