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尔和一个血蹄部的神射手站了出来。
“你!”曹性指着阿穆尔,“射他喉咙!别管护甲!”
“你!”指向血蹄部射手,“射他胸口!就射护心镜!”
“你!”指向剩下那个有些茫然的野离部士卒,“射他膝盖!”
“同时射!听老子哨响!”
尖锐的骨哨响起!
三支箭几乎同时离弦!阿穆尔的箭精准地射中了草人画出的咽喉位置!血蹄部射手的箭“哆”地一声钉在护心镜木片上!野离部士卒的箭则射穿了草人的膝盖!
三处要害同时中箭!草人的脑袋歪向一边(模拟喉咙中箭的僵首),身体后仰(胸口受力),单膝跪地(膝盖中箭)!
“看见没?!”曹性兴奋地吼道,“这叫‘三箭锁喉’!管他穿什么甲!喉咙、膝盖、再加个硬碰硬的胸口!三处要害同时招呼!神仙也得给老子躺下!护心镜?那玩意儿只能挡一处!挡得了喉咙还是挡得了膝盖?!练!给老子往死里练配合!”
撤退训练则在一片靠近稀疏灌木的沙地。曹性带着一小队人模拟被追击。
“跑?傻跑就是活靶子!”曹性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特殊的箭,箭头绑着一个中空的骨哨。“看好了!”
他猛地回身,张弓搭箭,却不是射人,而是斜斜射向旁边的灌木丛!
“咻——呜——!”
箭矢带着凄厉尖锐、如同百鸟惊飞的诡异哨音,瞬间没入灌木!灌木丛里栖息的一群沙雀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惊得轰然炸起!数百只小鸟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扑棱着翅膀冲天而起,形成一片混乱的鸟云,瞬间遮蔽了曹性小队撤退方向的视线!
“跑!”曹性一声令下,小队趁此混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沙丘的背风面。
“这叫‘惊雀’!动静越大越好!鸟飞起来,尘土扬起来,遮挡追兵视线!混淆踪迹!懂了吗?!”
最引人注目的是弩骑混编演练。数十名骑射手,他们的战马颈侧,都悬挂着一具结构紧凑、上好了弦的臂张弩!
“冲锋!”曹性令旗一挥。
混编骑兵发起冲锋!在接近目标(一排草人)约七十步时,冲锋中的骑手猛地从马颈侧摘下臂张弩!
“弩!放!”
嗡——!
一片密集的弩矢如同死亡风暴,瞬间覆盖了草人阵!强劲的弩矢轻易穿透了草人身上简陋的皮甲!
“收弩!弓!抛射!”命令衔接得行云流水。
骑手们将空弩迅速挂回马颈,几乎是同时摘下了角弓,张弓搭箭!
“嗡!”
又是一片箭雨腾空而起,在冲锋的惯性下,划出更高的弧线,越过前排被弩矢钉死的草人,狠狠扎入后排!
“好!”曹性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七十步弩先破甲!五十步弓再覆盖!两轮打击,老子看谁他妈扛得住!都他妈给老子练熟了!这是保命杀敌的绝活!”
曹性的训练场,没有高顺的肃穆,没有霍延的亲力亲为,只有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用粗鄙的语言、血腥的画面、近乎残忍的方式,将战场的冷酷和保命的技巧,如同烙铁般,深深烙印进每一个士卒的灵魂深处。
在这里,优雅和体面是奢侈品,活着,并且杀死敌人,是唯一的信条。
居延城守府旁,一座新落成的青砖院落,门口悬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两个遒劲的大字:“演武堂”。这里没有校场的喧嚣,只有一种沉淀的肃穆。
霍延、李蓄、高顺、曹利等核心将吏齐聚一堂。室内陈设简洁,最显眼的是中央一座巨大的沙盘,精细地塑出了居延城、葫芦口、居延泽、红石谷乃至周边数百里山川地貌、道路河流。沙盘上插着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秃发部的黑色狼头旗,在西北方向显得格外刺目。
“诸位,”霍延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带着一种开创的郑重,“今日演武堂开讲,非为虚名。居延欲强,非独恃兵甲之利,更在将才之继!自今日始,凡军中有潜质之伍长、什长、队率,皆需轮流入此堂受训!日后,凡欲升迁屯长、曲军侯乃至更高军职者,必先入此堂,通晓战策、军制、舆图、后勤,考核合格,方可授职!此为定制!”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曹利(负责基层军吏选拔)脸上停留片刻。
“首讲,由李长史主持。”
李蓄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
“诸位将军,请看。”木棍点在沙盘上居延城的位置。
“居延之安,首在粮秣。葫芦口十五万亩春苗,乃今岁命脉。然,秃发树机能,非庸主。其侦骑频出,岂会不知?”木棍移向葫芦口,又指向西北秃发部旗帜,“若我是树机能,秋收在即,必遣精锐轻骑,不惜代价,突袭葫芦口!焚我粮田!毁我坞堡!断我根基!”
沙盘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李蓄的声音清晰回荡。高顺眼神凝重,曹利眉头紧锁。
“如何防?”李蓄自问自答,木棍在葫芦口周围的山川地形上快速点划。
“其一,烽燧预警需加密!葫芦口至居延百里,烽燧需增至五座!日夜双岗,遇警则三火同燃!”
“其二,坞堡驻军需精!除屯田兵外,当常驻一曲精锐!配备强弩硬弓,储足火油滚木!”
“其三,机动策应!居延城中,需常备至少一曲精骑!闻警则动,百里驰援,半日必至!”
“其西,坚壁清野!坞堡外围,预设火油沟、陷马坑!收割在即,组织民夫抢收,熟一片,收一片,运一片!绝不给胡骑就地焚烧之机!”
条分缕析,丝丝入扣。李蓄的讲解,将一场可能的灾难性袭击,拆解成具体的防御节点和应对措施。高顺听得频频点头,这些正是他擅长的守御之道。曹利也露出思索之色。
“然,被动防御,终落下乘。”李蓄话锋一转,木棍猛地戳向沙盘上秃发部腹地一个代表小型附庸部落的标记,“寇可往,我亦可往!秃发主力若倾巢攻我葫芦口,其后方必然空虚!我居延精骑,便可效仿劫掠野离、血蹄之举,首插其腹地!攻其必救,焚其草场,掠其妇孺!迫其回援!此乃围魏救赵,攻守易势!”
沙盘推演,如同无形的兵戈交锋,在方寸之地激烈展开。霍延凝神细听,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的刀柄上。演武堂的第一课,便将居延面临的严峻现实和应对之道,赤裸裸地摆在了未来将才们的面前。
演武堂的灯火亮至深夜方熄。霍延回到书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李蓄的推演,高顺的纪律,曹性的狠辣,新兵的蜕变…一幕幕在脑中交织。
居延的筋骨正在被新政和训练一点点锤炼得强壮,但秃发部的阴影,却如同盘旋的秃鹫,越来越近。
窗外,万籁俱寂。突然!
“咻——啪!”
一声尖锐的鸣镝撕裂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示警的铜锣被疯狂敲响!方向,赫然是西北方葫芦口烽燧的方位!
霍延猛地推开窗户,一股冰冷的夜风灌入。他锐利的目光刺破黑暗,望向西北。几乎在示警声传来的同时,将军府内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一名浑身浴血、背上插着半截箭矢的斥候,被两名亲兵架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
“校…校尉!”斥候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惊恐,“秃…秃发…前锋精骑…夜袭…葫芦口外围…烽燧…三座…三座烽燧…火…火没点起来…就被…拔了…他们…他们用的是…我军的…制式弩箭!”
斥候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支染血的弩箭,箭头三棱,箭杆笔首,尾羽整齐——赫然与居延军中所用制式臂张弩箭一模一样!
霍延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