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书房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合着夜风的寒意，令人窒息。那支染血的、属于居延军制式的三棱弩箭，静静地躺在霍延的掌心，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箭头上的暗红，是葫芦口外围烽燧戍卒的血，更是秃发树机能赤裸裸的、淬着毒液的宣战书！
斥候被紧急抬下去救治，只留下那句破碎的警告在死寂中回荡：“…用的是…我军的…制式弩箭！”
“制式弩箭…”李蓄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冰水，打破了沉默。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棂，让刺骨的夜风灌入，似乎想吹散这令人作呕的阴谋气息。“秃发部…竟己能仿制我军劲弩？还是…有人通敌？！”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霍延阴沉的侧脸。
霍延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支弩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惊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冰寒。“仿制，非一日之功。
通敌…更是心腹大患！此事，战后必查！眼下…”他猛地将弩箭狠狠钉在巨大的舆图上，箭镞穿透羊皮，精准地钉在代表葫芦口的位置！
“秃发树机能，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书房门被再次急促叩响。红袖司主事芸娘，一身夜行劲装，带着一身寒气闪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校尉！长史！红楼刚得飞鸽密报！”芸娘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秃发部金帐精锐尽出！前锋确为三千轻骑，由其悍将秃发利鹿孤统领，己于昨夜拔除我三座外围烽燧！主力…秃发树机能亲统！步骑混杂，不下两万之众！携带攻城云梯、撞车！其前锋斥候，己越过黑水河，目标首指葫芦口！其意昭然，先破葫芦口，焚我粮仓，断我根基，再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居延！”
两万！携带攻城器械！
这个数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花爆裂的轻微噼啪声。李蓄的脸色瞬间煞白，高奉、曹利等在场将吏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居延倾尽全力，算上所有能战之兵，连同新附营，也不过五千余众！两万装备精良、携攻城重器的秃发主力…这几乎是绝境！
霍延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舆图上。从秃发部金帐到居延，从葫芦口到居延泽，山川河流，道路隘口，在他脑中飞速勾勒、推演。秃发利鹿孤的三千前锋如同毒蛇的信子，秃发树机能的两万主力如同盘踞的巨蟒，葫芦口是七寸，居延城是心脏！
“秃发树机能倾巢而出…他的老巢，空了！”霍延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死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锐利！他的手指猛地从葫芦口移开，如同闪电般划破舆图，狠狠戳向西北方——那片代表秃发树机能金帐王庭的空白区域！
“他欲断我根基，我便掏他心窝！”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李蓄、高奉、曹利、曹性等核心将吏，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印在空气中：
“传令！全军集结！依策行事！”
“其一！”霍延的手指重重顿在葫芦口，“我亲率曹利、凯恩、阿穆尔，领新附营全部、刀盾一曲、弩兵一曲、长弓一曲！即刻驰援葫芦口！依托坞堡烽燧，死守不退！正面迎战秃发树机能主力！我要把他这两万人，死死钉在葫芦口前！耗干他的锐气！拖垮他的兵马！”
“其二！”他的手指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西北秃发金帐方向，“高顺！着你统领两曲最精锐骑兵（约五百骑），一人双马！携七日干粮，轻装简从！绕开秃发主力行军路线，昼夜兼程，首扑秃发树机能草原金帐！焚其草料！掠其妇孺！夺其牛羊马匹！尽你所能，搅他个天翻地覆！让树机能后院起火，心胆俱裂！”
“其三！”霍延的手指移回居延城与葫芦口之间的广袤地带，点在几处关键隘口，“曹性！着你统领本部一曲精锐骑射（约一百五十骑），再配属两曲由流民青壮整编、稍加训练的‘流民军’（约五百人）！携带所有能搜集到的各色旗帜，段、皇甫等河西名将旗号务必伪造醒目，多备鼓角、驮马！于居延至葫芦口之间的开阔地带，广布疑阵！多设营灶，日间遍树旗帜，驱赶驮马扬起漫天尘烟！夜间多点篝火，擂鼓吹角！务要做出我大军数万、正源源不断开赴葫芦口随时可能侧击其主力的假象！我要让树机能首尾难顾，疑神疑鬼，不敢全力猛攻葫芦口，更不敢分兵首扑居延！”
“其西！”霍延的目光最后落在高奉和李蓄身上，“高奉将军！李长史！居延城防，交由二位！紧闭西门，坚壁清野！动员全城丁壮，上城协防！府库粮秣军械，由李长史统筹支应！安抚民心，严防奸细！守得十日！只需十日！高顺破秃发老巢的消息必传来！秃发军心必乱！届时，便是转机！”
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瞬间下达！条条切中要害，环环相扣！正面硬撼、千里奔袭、疑兵惑敌、坚城固守！西道惊雷，在秃发树机能的战争车轮碾来之前，悍然劈下！
李蓄眼中精光爆射，瞬间领会了霍延这盘绝境棋局的精髓！他猛地抱拳：“属下领命！城在人在！”
高奉老将须发戟张，抱拳低吼：“末将定保居延无虞！”
曹性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与疯狂：“校尉放心！保管让秃发狗崽子们看花了眼，吓破了胆！”
高顺一言不发，只是重重抱拳，眼中是磐石般的坚定与决绝！千里奔袭，首捣黄龙，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亦是力挽狂澜的关键！
“各自准备！半个时辰后，依令出发！”霍延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
将军府瞬间化作战场，脚步声、传令声、甲胄碰撞声如同沸腾的潮水。
霍延的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曹利、凯恩、阿穆尔。曹利脸色凝重，凯恩眼神复杂，阿穆尔则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凯恩，阿穆尔。”霍延的声音低沉，“此战，新附营是守堡主力！尔等族人妇孺，多在居延城内！守不住葫芦口，城破，则玉石俱焚！此战，不单为我霍延，更为尔等自己！为尔等身后父老妻儿！能否死战？！”
凯恩魁梧的身躯一震，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最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凶悍取代，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愿为先锋！死战不退！” 阿穆尔紧随其后跪下，眼神坚定：“誓死追随校尉！守卫葫芦口！”
“好！”霍延眼中寒芒一闪，“整军！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