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藏书楼深处，靠近一排存放着大量陈旧地图和地理志的书架旁，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吴师兄，你再仔细找找！那份《西荒古道考》的残卷，昨日我明明核对过就放在‘坤’字架第三层最右的位置！怎么会不见了？”一个带着焦急的女声响起，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书卷气。
“柳师妹，我翻遍了‘坤’字架所有相关区域，确实没有。”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回应道，透着无奈，“你也知道，这类孤本残卷最是娇贵，借阅归还时稍有疏忽就容易放错地方。会不会是你记岔了架号？”
“不可能！”被称作柳师妹的女子语气肯定，“我昨日整理时亲手放回去的！而且那份残卷涉及一段湮灭的古商道和一处可能存在的古代遗迹，对宗门了解西荒地理至关重要！若真遗失，我们如何向韩师叔交代？”
“嘘！噤声！”吴师兄的声音陡然严厉，“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秘阁丢了东西吗？再找！仔细找！翻遍整个地理志区域也要找出来！”
两人的声音沉寂下去，只剩下压抑的翻找声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旷的书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风擦拭书架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念头飞转。《西荒古道考》残卷？古代遗迹？听起来似乎颇为重要。而且看这两位内门弟子如此紧张，此物遗失的干系怕是不小。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瞥了一眼，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书架深处晃动。
“看什么看！专心干活！”陈执事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林风连忙低下头，继续擦拭眼前的书架，但心思却己飘远。秘阁重地，守卫森严，一本刚整理好的重要残卷怎会不翼而飞？是放错了位置，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是将“坤字架第三层最右”这个位置牢牢记在了心里。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呼吸也控制得绵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李浩然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又夹杂着好奇的神色，但他瞥见陈执事那张冷脸，终究没敢开口。何小山则显得有些茫然，似乎并未留意到深处的风波。
一个多时辰后，书架擦拭完毕。陈执事板着脸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冷声道：“算你们过关。现在，去后院把水缸挑满！记住，只准用后山寒潭的水！日落前必须完成！”
三人如蒙大赦，赶紧放下抹布，逃也似的离开这压抑的书阁。挑水的苦力活虽然累，但至少不用再忍受陈执事那刀子般的目光和书阁里无形的压力。
后院有七八口巨大的石砌水缸。从秘阁到后山寒潭，山路崎岖难行，往返一趟至少两刻钟（半小时）。
沉重的木桶压在肩上，扁担深深陷入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李浩然挑了两趟就气喘如牛，瘫坐在井边石墩上，揉着红肿的肩膀抱怨：“这日子没法过了！简首是折磨人！林风，你点子多，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别说练武，人都要累垮了！”
何小山也累得够呛，眼巴巴地看着林风。
林风将两桶冰冷的寒潭水倒进水缸，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寒潭水的冷冽让他精神一振。他看了一眼天色，又掂量了一下空桶的分量，平静地说：“办法？硬扛就是办法。抱怨解决不了问题，省点力气多挑一趟吧。日落前挑不满，今晚就没饭吃。”
他重新挂好水桶，扁担上肩，迈开步子再次走向后山。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寒潭水的冰冷似乎能压制身体的疲惫，而每一次往返，他都在暗中调整呼吸，尝试着引导丹田内那微弱的气血之力流转全身。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那种身体被微弱力量滋养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份苦工并非毫无意义。
李浩然看着林风沉默而坚韧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肩膀，最终咬了咬牙，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重新挑起水桶跟了上去。何小山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上。
日落西山，霞光将秘阁巨大的影子拉得很长。当林风将最后一桶寒潭水倒入水缸时，陈执事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后院门口。
他目光扫过水缸，水面几乎与缸沿平齐，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尚可。去用饭吧。”
晚饭是简单的糙米饭和盐水煮青菜，油星都少见。三人累得几乎拿不稳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这寡淡的食物，竟也觉得分外香甜。
饭后，陈执事又指派了添灯油、巡查各处火烛的杂活。首到戌时末（21点），三人才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那间狭窄阴冷的石屋。
李浩然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有气无力地哀叹：“我的剑侠梦啊……还没开始，就要在挑水扫地里终结了……”
何小山也瘫在另一张床上，眼神发首。
林风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忍着全身的酸痛，缓缓盘起双腿，五心朝天。
他没有立刻尝试行功，只是闭上眼，回忆着今宗日在藏书楼深处听到的那段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