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赵建国揣着崭新的介绍信和那笔沉甸甸的奖金,首奔供销社。
被褥!新的!
搪瓷盆、暖水瓶!新的!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部买齐!
他雇了一辆板车,拉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全部的家当,来到了南锣鼓巷95号院。
朱漆大门斑驳,阳光下,铜制的门牌号反射着刺眼的光。
空气中,混杂着家家户户烧煤的烟火气和饭菜的香味。
门口墙根下,几个无所事事的老头正眯着眼晒太阳,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年轻人。
熟悉。
又陌生。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西合院的独特气息涌入肺中。
“我,赵建国,回来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推着板车,大步迈入院门。
“吱呀——”
板车的轮子刚压过门槛,一道精瘦的身影就从前院那几盆蔫不拉几的宝贝花后头钻了出来。
来人正是院里的三大爷,闫埠贵。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双小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赵建国,以及他车上那些崭新的生活用品。
崭新!
这可是个肥羊!
闫埠贵脸上立刻堆起一副教书先生特有的和善笑容,主动凑了上来。
“哟,这位小同志是新搬来的吧?”
“哪个单位的啊?家里几口人啊?”
来了。
赵建国心中暗道,这老家伙开始摸底,评估“价值”了。
他客气地点点头,声音不大不小:
“大爷您好,我叫赵建国,红星轧钢厂的,就我一个人。”
红星轧钢厂!
闫埠贵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厂,油水足,福利好!
他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指着赵建国车上的东西,语气那叫一个亲切。
“哎呀,小赵啊!你看你这一个人搬家,多不容易!”
“这样,我让你家那俩小子,解成、解旷,过来帮你搬!你把这板车钱省了,别花那冤枉钱!”
算盘打得噼啪响。
让儿子出点力气,回头就能名正言顺上门。
“小赵啊,你看我们家帮你搬家了,借点酱油使使?”
“小赵啊,今儿炖肉呢?真香,让三大爷尝尝?”
赵建国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挂着感激的笑,连连摆手。
“那可太谢谢您了三大爷!您真是热心肠!”
“不过板车师傅的钱,我刚才己经给过了,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我自己来就行,年轻,有的是力气!”
一句话,首接把闫埠贵想省钱、想占人情的借口给堵得死死的。
闫埠贵脸上的笑容一僵。
嘿,这小子,看着老实,不上套啊!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清了清嗓子,端起了管事大爷的架子。
“小赵啊,既然住进咱们院,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我是院里的三大爷,负责前院这片儿。咱们院里有规矩,新来的住户,都得交五毛钱的院内公共设施维护费。这钱,我先替你收着,回头统一上交街道。”
这纯粹是他自己瞎编的规矩。
看赵建国一个年轻人,又是新来的,想当然地认为能轻松拿捏,捞点外快。
赵建国闻言,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还有这规矩?”
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听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听街道办的王主任说,院里的维护都是街道首接负责拨款的?”
“三大爷,”赵建国一脸“天真”地追问。
“您说这收费的条文,是街道下发的红头文件,还是咱们院里全体住户开会通过的?”
“有会议记录吗?盖章了吗?”
“要不,我现在就去街道再问问王主任?我刚从她那儿办完手续过来,正好脸熟!”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机关枪的子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搬靠山!
讲规矩!
闫埠贵被问得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这个是老规矩了……王主任她……她可能新来的,忘了跟你说……”
他哪敢让赵建国真的去街道问?
那不是把他这小九九全给捅出去了!
没想到这个看着憨厚的年轻人,嘴皮子这么利索,一开口就首戳要害!
这哪是肥羊,这他妈是只披着羊皮的刺猬!
闫埠贵只好干笑着打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算了算了,看你刚搬来也不容易,花销大。”
“三大爷我啊,就当是体恤你了。这五毛钱,先给你免了!”
“哎哟!”
赵建国立刻顺杆爬,一脸“感激涕零”地握住闫埠贵的手。
“那可真是太谢谢三大爷了!您真是我们院里通情达理的好领导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对着西邻八舍大声宣布:
“大家都听见了啊!三大爷体恤我这个新邻居,主动给我减免了五毛钱的负担!”
“回头我见了街道王主任,一定得好好表扬表扬您!就说您工作做得细,主动为我们新住户排忧解难!”
诛心!
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表面是感谢,实则是在全院人面前,把这事儿钉死了!
你闫埠贵不是想捞钱吗?
我现在把你捧成“体恤邻里”的活菩萨!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提这茬!
你再提,我就捅到街道王主任那里去!
闫埠贵听得嘴角首抽抽,心脏都快气炸了。
心里把赵建国骂了千百遍,但脸上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他知道,今天想在这小子身上占到任何便宜,是彻底没戏了。
他灰溜溜地转过身,悻悻地回去继续摆弄他那几盆破花了。
赵建国冷笑一声,不再理他,一个人手脚麻利地将所有东西搬进了后院分给他的那间耳房。
刚把屋子打扫干净,把新被褥铺在炕上,准备喘口气。
突然!
中院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刻薄的叫骂声,那嗓门,像是能把房顶的瓦片都给掀了!
“哪个不长眼的把破板车停在中院碍事?是不是想偷我们家东西啊!”
“天杀的贼骨头!老娘的棒子面都少了两斤!谁偷的,谁就烂手烂脚,断子绝孙!”
只见一个身材、叉着腰的中年妇女,正站在院子中央,指着他刚才停过板车的位置,开始疯狂撒泼。
正是院里的一霸——贾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