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进村之路
2014年6月4日，星期三，五月初七 。晴。
绿皮火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爬行，车厢里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和霉味。程默靠窗坐着，摊开的《论法的精神》扉页上，爬上了几点暗绿的霉斑。
第七次在小站停靠时，车身剧烈晃动。他下意识地按住行李箱，手指突然触碰到书本书脊处一个异常的硬物。他心头一跳，借着昏暗光线摸索，发现书脊硬质封皮下竟被人为掏空一个小凹槽，里面嵌着半枚温润的羊脂玉观音！观音断口线条清晰锐利。程默立刻掏出在礼堂捡到的那片粘在校长鞋底的碎玉——两片断玉边缘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一道狰狞的裂痕！冰冷的触感仿佛电流窜过指尖。
“查票了！”一个乘警吆喝着穿过过道。乘警擦身而过的瞬间，程默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厢连接处两个穿深色旧布衣、佝偻着背的身影迅速闪开，其中一人腋下夹着几卷文件。车厢门开合的穿堂风猛地灌入，几张打印着“石岭村扶贫项目验收表”的纸片飘散出来。程默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张飘到眼前的。表格下方“脱贫户签字确认”栏里，按着几个鲜红的指印。但就在程默凝神细看的几秒钟内，那鲜红的印泥颜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浅、发褐，最后几乎褪成了淡淡的粉色！程默的心猛地一沉——这是物证技术课上老师演示过的化学消退反应！有人对印泥做了手脚，让它能在特定时间或接触空气后自动褪色销毁！
“喂，学生仔，别乱丢废纸！”一个跛脚乘务员拖着湿漉漉的拖把经过，拖把杆头勾到程默敞开的行李箱锁扣，“啪嗒”一声，箱盖弹开。一阵更强的穿堂风卷过，一张折叠的、泛黄发脆的旧图纸从箱子里被吹起，扑向半开的车窗。程默扑过去想抓，却只抓了个空。图纸“嗖”地一下被吸出窗外，瞬间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肮脏的车窗玻璃上。雨水迅速洇开图纸上鲜红的“石岭村扶贫示范基地”印章，印泥遇水融化扩散，在玻璃上晕染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就在这时，列车冲进隧道，车厢陷入黑暗。程默立刻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紧贴车窗的湿透图纸。在强光照射下，图纸背面某些线条突然反射出微弱的荧光——那是两组用特殊荧光笔写下的、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经纬度数字！程默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串数字，与他用管理员钥匙打开的0927号档案柜所在档案库的精准坐标，完全一致！
餐车里弥漫着泡面味。程默翻着《行政诉讼法》，目光停留在第76条关于妨害行政诉讼强制措施的条款上。邻座一只戴着硕大玉扳指的手（样式与校长手上的极其相似）突然伸过来，粗鲁地撕掉了这一整页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泡面汤碗里。油汤迅速浸透纸团。程默强压怒火，装作不经意地瞥向废纸。就在纸团边缘被泡软展开的瞬间，他敏锐地注意到纸张纤维断裂处，隐约透出一些规则的线条——像是地图上的等高线！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酱油瓶，假装不小心打翻。深色的酱油泼洒在油腻的餐桌上。他顺手扯过几张餐巾纸擦拭，同时用指尖蘸着酱油，在纸巾上飞快地勾勒下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等高线走向。油渍和酱油迅速在纸巾上渗透扩散，那些临时勾勒的线条变得模糊，但在油渍浸染的边缘，却显现出一幅更为完整的、仿佛被油渍“衬托”出来的地下矿洞剖面结构草图！程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0927号档案柜里一份关于石岭村祠堂铜锣声学测量的报告，报告里记录的铜锣共振频率空间分布图，竟与眼前这张草图走向惊人地吻合！
列车驶上长江大桥。坐在斜对面的乘警解开了几颗制服的铜纽扣，露出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链。钥匙链上挂着一个不起眼的、黑乎乎的小东西，像是一截晒干的植物根茎。在阳光首射下，那“根茎”表面似乎泛起一层暗绿色的铜锈。程默下意识地望向车窗玻璃，利用其反光观察那个乘警。玻璃倒影有些扭曲，但足够清晰——那个乘警正用右手端起茶杯，他右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赫然是缺失的！只留下一个明显萎缩变形的指根！这个特征，与0927号档案柜里那份尸检报告照片上的死者右手食指的残缺，一模一样！一股寒气从程默脚底首冲头顶。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颠簸，程默手边那本封面残破的《法律援助条例》被震落在地，恰好滑到过道中央。一只穿着厚重劳保鞋的大脚（似乎是那个跛脚乘务员）踩了上去，又随意一脚将它踢向车厢连接处。那本破书打着转，不偏不倚地滑进了烧得通红的燃煤锅炉投料口！火焰猛地腾起，瞬间吞噬了书页。在纸张蜷曲燃烧的火光中，程默猛地抬头，看到车顶被烟熏得发黄的白色塑料板上，那些被火焰光影投射放大的书本印刷文字，其段落编号（如“第XX条第X款”）的数字位置、排列组合，无意间拼凑成一个酷似银行账号矩阵的图案！而那账号前缀代码，程默在分析0927号档案柜里关于石岭村可疑资金流的材料时，曾在地下钱庄关联账户记录里见过！
隧道群接踵而至。在又一次陷入黑暗时，程默的手指在车窗缝隙里摸索。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小金属片。他小心翼翼地抠出来，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辨认——是一片边缘带着铜绿的青铜残片。残片很小，但工艺精湛，上面有极细微的雕刻。程默将手机灯光调到最亮细看——那微雕的图案，竟是一只圆睁的兽眼（獬豸之眼！）的局部虹膜纹理！在虹膜纹理中心，用细如发丝的刻痕标记着一串数字——正是石岭县委招待所的门牌号！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刻痕的凹槽深处，竟然渗着一点点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物质！
当列车冲出最后一个隧道，天光重现。程默正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后方座位上那个戴玉扳指的男人，正将撕下来的《土地管理法》中关于“土地征用补偿”的关键几页，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塞进了头顶老式排气扇高速旋转的扇叶缝隙里！纸张瞬间被绞得粉碎。就在纸张被撕碎吞噬的瞬间，“哐啷——滋啦——”，车顶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拖拽摩擦声，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那声音的节奏、频率，竟与刚才《土地管理法》被排气扇撕碎时发出的声音……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程默猛地抬头望向车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