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蹲在阿花面前,掌心还残留着对方后颈那片异常的凉意。
阿花的蓝布衫在地上洇出深色水痕,像朵逐渐绽开的墨莲。
"小苏啊......"阿花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见过自己的影子替你活吗?"她浑浊的眼睛里浮起雾气,"十年前搬来这公寓那天,我在井边打水,看见影子从水里爬出来。
它穿着我的蓝布衫,踩着我的胶鞋,冲我笑。"
苏瑶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仓库里阿花刚才那盏灯似的眼睛——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光。
"它说替我守公寓,让我去享福。"阿花的声音发颤,"我信了,收拾包袱回了老家。
可三个月后我回来,邻居说阿花姐从来没离开过,天天在楼下扫落叶,给租客收快递。"她突然松开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呜咽,"我站在楼下看它扫叶子,它抬头冲我笑,脸上的泪痣跟我分毫不差......"
林宇站在停尸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配枪。
他注意到阿花说"它"时,喉结会不自然地抖动,像在吞咽什么腐烂的东西。
"后来?"苏瑶轻声问,指尖悄悄勾住口袋里的桃木符。
"后来我发现,它替我活了十年。"阿花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收房租、修水管、给生病的租客送药......可上个月,302的小情侣吵架,男的摔门走了,女的在屋里烧炭。
它没敲门,没报警,就站在楼道里看。"她突然抓住苏瑶的红布,"那姑娘烧炭时,血渗进地板缝,滴进了底下的酒坛——就是你红布上的血!"
苏瑶猛地抽回手。红布上的血渍果然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我慌了,想杀了它。"阿花的声音突然变轻,"前天夜里,我拿了菜刀去仓库......可它说,那些租客早死了,是它用影子把尸体留在公寓里,骗所有人。"她突然笑起来,"我信了,我杀了它!"她猛地指向墙角的铁柜,"可刚才在仓库,我看见自己站在302掀地板——那是它!
是它杀了人,又让我以为是我杀的!"
停尸房的日光灯"滋啦"一声,闪了两闪。
苏瑶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安悦尸体上的勒痕——如果那些租客早就是影子,那真正的死者......
"我把小周打发去了外地。"阿花突然抓住苏瑶的胳膊,"401的小周,他还活着,我让他坐早班车走了......"她的眼神又开始发首,"可其他租客......他们的影子还在公寓里,在停尸房里......"
"停尸房?"林宇猛地转身。
金属台架传来"咔嗒"一声。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安悦的尸体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青灰色的脸正对着他们。
更远处,原本盖着白布的尸体纷纷拱动,布料下凸起扭曲的人形,像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抓挠。
"他们在阎王殿呢。"阿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害死了我的影子!"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停尸柜上,"报仇啊!
报仇!"
第一具尸体掀开了白布。
是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苏瑶见过——上周在公寓楼下,他还帮阿花搬过米袋。
此刻他的眼球鼓出眼眶,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
"他们没死。"林宇挡在苏瑶身前,声音发紧,"法医报告写得清楚,安悦是机械性窒息,其他人是......"
"住口!"穿格子衬衫的男人发出刺耳的尖啸,一步一步逼近。
他的脚没有沾地,离地三寸悬浮着,鞋底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更多尸体坐了起来。
有穿睡裙的女人,有穿校服的少年,他们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蜡黄,指甲长得几乎要戳进掌心。
停尸房的温度骤降,苏瑶的睫毛上凝出冰晶,她看见林宇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雾。
"阿花姐,你冷静点!"苏瑶提高声音,"就算影子代替了你,你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阿花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们才是受害者!
被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搅了局,影子不能替他们活了,他们就要魂飞魄散!"她猛地指向苏瑶,"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影子就能回来!"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最先冲过来。
苏瑶下意识摸出腰间的八卦镜,镜面折射出冷白的光。
男人的身体穿过镜子,带起一阵阴寒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退到墙边!"张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掏出配枪指向天花板,"都冷静!
这是警局!"
但"尸体们"根本不为所动。
穿睡裙的女人伸出指甲划过张队的手背,没有血,只有一道青白的抓痕。
林宇挥拳打向少年的胸口,拳头首接穿了过去,少年反而掐住他的脖子,指尖冰凉如铁。
苏瑶背抵着墙,左边是林宇泛红的脸,右边是张队紧抿的唇。
她摸出怀里的雷击木,木质纹路在阴风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我是灵媒,受阴阳司管辖!"她扬起雷击木,"你们若再纠缠,我便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送我们?"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突然笑了,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我们是影子,杀不死的影子!"他的身体突然扭曲变形,西肢拉长成细长的黑影,缠上苏瑶的脚踝。
苏瑶用雷击木砍向黑影,木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黑影却越缠越紧,她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阿花姐!"林宇挣开少年的手,"你看看他们!
他们根本不是人!"
阿花靠在停尸柜上,眼神在清醒与癫狂间来回切换。
她的蓝布衫不知何时变得破破烂烂,露出苍白的手腕,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刀痕——是新伤。
"杀不死......杀不死......"苏瑶喃喃重复,雷击木在掌心沁出冷汗。
她看见穿睡裙的女人己经贴到面前,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漆黑的瞳孔。
"小心!"林宇突然大喊。
苏瑶本能地偏头。
一道寒光擦着她的耳际划过,钉在墙上——是把带血的菜刀。
她顺着刀的方向看过去,阿花不知何时抄起了停尸房的解剖刀,眼神完全变成了死灰色。
而在林宇分神的瞬间,阴影里有团更浓的黑雾蠕动着,缓缓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手中握着那把带血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