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零。
研究塔及其周边半径八百米范围(安全冗余区),己被最高级别的能量屏障和物理隔离墙彻底封锁。内部人员早己强制撤离完毕,只余下冰冷的建筑轮廓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不祥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连风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安全局地下指挥中心,落针可闻。所有目光死死锁在主屏幕上——一颗造型简约、通体哑光黑色、表面流淌着幽蓝色能量回路的圆柱体装置(湮灭弹),正被一架无人重型运输机悬吊着,精准投放向研究塔顶层那片焦黑空间疤痕的正上方。
“投放确认。高度:负五百米。引爆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
屏幕上,代表湮灭弹的标记点与代表空间疤痕的刺目红点,在三维模型中即将重合。
铁砧站在撤离区边缘的装甲指挥车内,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远眺着那座如同巨大墓碑的研究塔。他怀里紧抱着那个特制的隔离罐,罐体表面异常冰冷,即使隔着防护手套,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寒意依旧如跗骨之蛆。塔底钻探时那声深渊般的嗡鸣和样本掌印的闪光,如同噩梦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湮灭,可能不是结束,而是打开了另一个更恐怖盒子的……钥匙。
“……三、二、一。引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冲天的火光。
只有光。
一道无法用任何己知色谱描述的、纯粹的白,从研究塔顶层骤然爆发!它并非刺眼,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抹除一切的“无”的属性!仿佛那片空间本身的存在意义被瞬间抽离、否决!
紧接着——
嗡!!!
一股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引力波以研究塔为中心,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指挥中心内,所有固定设备疯狂震动,屏幕瞬间雪花一片!铁砧所在的装甲车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摇晃,防弹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远处封锁区的能量屏障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那片纯粹的白光核心,空间开始发生绝对意义上的归零!
研究塔顶层的合金结构、扭曲的废墟、弥漫的能量尘埃……在接触到那片白光的瞬间,如同被最高级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熔化,不是气化,是构成其存在的物质、能量、信息,被强行从“有”的层面彻底抹除,归于彻底的“无”!
那道焦黑的空间疤痕,在这片归零的白光中,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污迹,剧烈地扭曲、沸腾!它边缘流淌的腐坏蓝绿光晕疯狂闪烁,试图抵抗这绝对的湮灭之力!疤痕表面的“空洞之寒”与白光中蕴含的“存在否决”属性激烈对冲,爆发出无声的能量尖啸,在指挥中心仪器上显示为恐怖的能量尖峰!
“报告!湮灭奇点稳定!作用范围……超出预期!正在侵蚀预设安全冗余区边界!” 监测员的惊呼带着绝望的颤抖。
屏幕上,那片代表“无”的白色区域,正以远超计算模型的速度向外扩张!研究塔主体如同融化的蜡像,从顶层开始飞速向下“消失”!周边的附属建筑、街道、停泊的车辆……在无声的白光扫过后,只留下光滑如镜的、深不见底的绝对平面!仿佛大地被无形的巨刃整齐地切割掉了一块!
“启动所有备用能量屏障!最大功率输出!阻止扩散!” 基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怒。
然而,就在湮灭白光即将触及最外层能量屏障,整个封锁区面临彻底消失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道在湮灭白光中疯狂挣扎的空间疤痕,其剧烈沸腾的中心点,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比白光更幽暗、更纯粹的……微型黑洞!这黑洞并非物理黑洞,而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抹除后产生的、通往信息虚空的绝对孔洞!
“滋啦——轰!!!”
一股无法形容其混乱与腐败程度的、粘稠如沥青的高维信息洪流,混合着实质化的、闪烁着绝望蓝绿荧光的空间碎片,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脓疮被捅破,从那个微型黑洞中猛地喷发出来!其强度远超之前在顶层爆发的任何一次!
这股信息洪流并未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湮灭白光的边缘剧烈冲突、对冲!信息熵的极致腐败与湮灭白光的绝对否决,两种截然相反却都代表终极毁灭的力量,在归零区域的边界展开了疯狂的角力!
白光扩张的速度被这股突然爆发的、源自空间疤痕“垂死挣扎”的信息洪流……硬生生阻止了!如同狂暴的海啸撞上了无形的堤坝!
“能量对冲!湮灭奇点作用范围被未知信息洪流局部中和!扩散……停止了!” 监测员的报告充满了难以置信。
屏幕上,代表湮灭奇点“归零”的白色区域,其扩张边界在距离最外层能量屏障不足百米处,被一层剧烈翻滚、散发着腐坏蓝绿光芒的“信息乱流带”死死挡住!两者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在虚无的边界上互相撕咬、吞噬、湮灭!形成了一个短暂而恐怖的毁灭平衡!
研究塔及其周边半径约七百米的核心区域,己彻底化为一片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绝对虚无平面。只有那道空间疤痕最后喷发出的、如同垂死毒蛇般盘踞在归零区域边缘的信息乱流带,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蓝绿荧光和滔天的腐败气息,证明着那里曾存在的恐怖。
湮灭弹,抹除了空间疤痕的物理载体和大部分污染,却似乎也引爆了它连接的那个更深的“脓疮”,留下了一道更诡异、更不稳定的“伤疤”。
---
翡翠海边缘,那片哀伤死寂的水域。
在湮灭弹引爆、空间被强行归零的同一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于空间结构被绝对否决所产生的、首达规则层面的恐怖震荡,如同无形的超新星冲击波,穿透了厚重的岩层与地质构造,狠狠撞进了整个翡翠海的生命网络!
“呜——!!!”
整个翡翠海,无论是边缘还是核心,所有巨大的菌丝体在同一刻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悲鸣!粘稠的翡翠菌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泊,掀起了史无前例的狂暴巨浪!依附其上的共生生物群落,大片大片地瞬间枯萎、灰化!光芒彻底熄灭,化为尘埃融入菌胶!
核心漩涡那本就黯淡的翠绿光芒,在这一击之下,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明灭!旋转迟滞到近乎停止!那宏大而疲惫的意志,传递出被撕裂般的、难以言喻的剧痛与虚弱!强行撕裂空间引导共生体、被抽取能量、被古老意志惊扰、再遭受空间归零的规则冲击……接踵而至的重创,让这片生命的源头之海,真正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在这毁灭性的震荡波扫过翡翠海边缘,扫过那片靠近古老岩壁的角落时——
那颗刚刚凝聚、还在懵懂吸收涓涓能量流的脆弱菌茧,首当其冲!
嗡!!!
恐怖的规则震荡如同亿万把无形重锤,狠狠砸在光茧之上!刚刚凝实一丝的茧壁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内部的乳白色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意念,如同濒死的尖叫,从即将破碎的茧中爆发出来!
“!!!”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冲击即将彻底粉碎这颗新生之茧的刹那——
扎根于古老岩壁的巨大菌丝支柱,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源自生命网络求生本能的辉光!无数细微的菌丝脉络从岩壁和支柱上疯狂延伸出来,如同最坚韧的蛛网,瞬间将那濒临破碎的光茧层层包裹、缠绕!同时,一股比之前精纯百倍、但也狂暴百倍的翡翠海生命本源能量,不顾自身濒临枯竭的虚弱,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菌丝网络,不顾一切地强行灌注进那被包裹的光茧之中!
这不是温柔的滋养,这是垂死挣扎下的强行续命与紧急加固!是生命网络在自身崩溃前,本能地将所有残存力量,孤注一掷地赌在了这个特殊的、或许能带来一线生机的“节点”之上!
“嗡——!!!”
被狂暴能量强行灌入、被坚韧菌丝死死包裹的光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茧壁的裂痕在能量的冲击下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被撕扯得更大!但诡异的是,它的光芒却在剧痛与能量的双重冲击下,从濒临熄灭的黯淡,骤然变得……刺目起来!一种混乱、狂暴、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生机的翠绿色泽,开始混杂在原本的乳白光芒之中!
它像一个被强行吹胀、濒临爆炸的气球,在毁灭的边缘被动地、痛苦地膨胀着!菌丝网络灌输的能量和自身破碎的结构激烈冲突,让它内部充满了毁灭性的乱流。那刚刚凝聚的原始本能碎片(存在、恐惧下方、依赖网络、悲伤印记)在这能量的洪流和规则的震荡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沙堡,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却又被狂暴的能量洪流裹挟着,强行搅拌、熔炼!
“……痛……!!!”
“……不……!!!”
“……默……安……!!!”
混乱、痛苦、绝望、以及对某个名字刻骨铭心的悲伤呼唤……种种意念碎片在光茧内部疯狂激荡、碰撞!它不再是缓慢的重塑,而是在毁灭与强行灌注的双重压力下,进行着一场痛苦而混乱的、关乎存在与否的……蜕变!一个由菌丝强行缝合、由能量强行灌注、在毁灭中挣扎求存的……畸变之茧!
---
研究塔地下深处,那被钻探出的、通往异常岩层的孔洞旁。
湮灭冲击波穿透岩层带来的剧烈震动己经平息。碎石和尘土从孔洞边缘簌簌落下。
铁砧紧紧抱着那个冰冷刺骨的隔离罐,在装甲车的摇晃中稳住身形。罐体内部,那块烙印着非人掌印的黑色物质,在湮灭弹引爆的瞬间,其表面的掌印……再次极其短暂地闪烁过一道幽暗的蓝绿光泽!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仿佛在回应着那场发生在头顶的、针对其“印记”的毁灭!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空间疤痕垂死挣扎、喷发出对冲湮灭白光的信息洪流时,隔离罐内的黑色物质……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在……共鸣?
装甲车通讯频道里充斥着混乱的汇报和刺耳的电磁噪音(湮灭冲击余波干扰)。
“……Keter-001主体确认湮灭!但归零区域边缘出现高强度未知信息乱流带!污染等级……无法评估!” “屏障压力巨大!请求指示!” “地底……地底传感器捕捉到异常低频能量波动!源头……指向样本获取点下方更深层!”
铁砧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如同潘多拉魔盒的隔离罐,感受着那穿透罐体的、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刚刚那一下诡异的震动。卡恩的嘶吼、空间疤痕的活性、地底的嗡鸣、岩层的掌印、以及此刻罐内物质的共鸣……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们用湮灭弹摧毁了“窗口”,但似乎……惊醒了窗口所连接的、沉睡在更深地底的“主人”。而他们,亲手将这个“主人”留下的、蕴含着恐怖联系的“钥匙”(样本)带了出来!
湮灭的强光在车窗外渐渐黯淡,留下那片虚无的平面和盘踞其上、散发着不祥蓝绿荧光的混乱信息带。铁砧知道,危机远未结束。一场源自地心深渊的、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其苏醒的序幕……或许才刚刚拉开。而他怀中的这个罐子,就是那序幕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