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味在饭厅里氤氲交织,灯光暖暖地照在饭桌上,仿佛也给这顿晚饭笼上了一层安稳的颜色。
阿景坐在落怀文身边,小孩子的椅子被垫高了些,好让她能正正好好地够到饭桌。
手里拿着木筷子,动作不太熟练,夹菜时总会抖一抖,夹起一块排骨又掉回去,她也不生气,眨巴眨巴眼睛,再来一遍。
落怀文看着她那股认真劲,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给她夹了一块藕夹放进碗里:“这个香,试试看。”
阿景看了看,眼睛亮了亮,小嘴“哎呀”了一声,然后拿起筷子要去夹,却没夹起来。
藕夹比较重,她不熟练没法控制,但是又着急吃,干脆直接拿起小叉子叉过去,一叉就中,得意地笑了笑,低头吃得欢。
奶奶这时候抬头看了眼,说:“她还这么小,很多东西吃了要控制。”
落怀文一顿:“怎么了?”
奶奶把锅盖掀了开,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边说边坐下:“炸的别给她多吃,藕夹对小孩来说比较硬,牙还没长齐呢,咬不动的东西容易噎着,还有那些糖啊饼干啊,别当正餐给她吃。甜得太多蛀牙,吃硬的积食,睡觉都难受。”
落怀文听得心头一紧,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他低头看看阿景——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小腮帮子鼓鼓的,完全没注意到大人们说了什么,甚至还仰着头冲他笑了一下,眼神亮亮的,显然很开心。
落怀文却有点笑不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太称职。
阿景来了这几天,他就顾着高兴,吃饭随她挑,玩什么都放任她自己玩,连牙长了几颗也没认真看过。甜的硬的都没区分过,还好,还没出什么事。
“……网上随便一搜都知道的东西,我竟然都没查。”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懊恼。
奶奶听见,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这不也在学嘛。你小时候你爸连奶瓶怎么洗都不知道,还不是一点点摸出来的。”
落怀文听着这话,勉强扯了个笑:“但我那时候没有网络。”
奶奶乐了,笑得皱纹都弯起来了:“你现在不就有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她又不是你养一年两年一直在身边养着的。”
“是。”他低声应着,看了眼小姑娘。
阿景正在扒饭,一边扒还一边用小筷子戳着排骨上的酱汁,一副专注得不得了的模样,嘴巴里嚼着,脸颊鼓着,看起来特别满足。
落怀文给她擦了擦嘴:“吃慢点,一会儿呛到。”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饭还没咽下去,眼睛却眯着笑。
就在这时,太爷爷那边动了动,夹了一筷炒青菜放进了她碗里,动作不快,却很小心。
“多吃点青菜。”他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说,眼神却一直瞟着她的反应,像个心虚又倔强的小学生。
不会把菜夹走丢掉吧?
阿景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青菜,咬着小勺子停了一下,然后乖乖夹起来吃了下去。
她咬得慢,但嚼得很认真,吃完还抿了抿嘴,脸颊还鼓着,像只在藏东西的小仓鼠。
太爷爷看着,鼻子有点发酸,嘴角忍不住就弯了一下。
那笑容没有刻意,没有扯出褶子,只是温温的,像多年前抱孙子的傍晚。
“真乖。”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奶奶看见他那表情,笑得眼角都泛起了细细的皱纹:“阿景还真是乖,蔬菜也爱吃,一点都不挑。”
阿景听见了,嘴里还含着饭,抬起头,“唔唔唔”地应了一声,又用力点头:“我很乖!”
她说得一口饭糊在嘴里,像是含着棉花糖在讲话,滑稽极了,落怀文忍不住笑出声,奶奶让她嚼完再说话,别呛着。
太爷爷别过头去,嘴角却还是藏不住笑意。
饭后,落怀文抱着阿景准备走了。
天已经黑了,奶奶把小外套给阿景穿上,又给她塞了个小热水袋,让她路上别冻着。小姑娘咯咯笑,说自己不冷,还非要让奶奶也抱一抱。
门口风有点凉,落怀文下意识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
“走啦?”太爷爷站在门边,拐杖杵着地,目光还紧跟着两人背影。
“走了。”落怀文笑着应,转身牵着阿景小手往外走。
阿景回头朝他们挥手:“太奶奶再见!太爷爷再见!”
太爷爷的喉咙动了动,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是抬手挥了一下。
两人走远了。
奶奶收拾着桌子,回头瞥了一眼太爷爷,见他还站在门口发愣,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胳膊:“怎么还站着?舍不得啦?”
太爷爷轻哼一声,胡子一翘:“我?我才没有,他们两个麻烦精,走了还清静点。”
奶奶眼睛一眯:“啧——你还嘴硬,你眼睛都红了。”
“没有!”太爷爷顿时炸了,抬手去揉眼角,“我这是……进烟了。”
奶奶笑得一抖:“行行行,是烟,是风,不是眼泪。”
落怀文把阿景从车上抱回家时,她已经有点困了,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眼睛半睁不睁的,一副随时能睡着的模样。
回到家后,他没敢耽搁,先放热水,又拿出小毛巾、牙刷,还有给她换睡衣的小背心。
这几天做下来他已经稍微有些熟练了,但还是不够迅速,总得一边照顾一边琢磨。
“来,阿景,咱们先洗手洗脸。”他一边哄着一边给她挤好洗面奶,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哈欠连连,但还是乖乖配合地伸出手。
洗完脸刷完牙,换上睡衣,被子一裹,她立刻往床上一滚,抱着枕头咯咯笑。
“要讲故事吗?”他问。
阿景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嘟囔:“不用了爸爸,我困了。”
落怀文轻轻一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把灯光调暗:“好,那爸爸不讲,陪你睡。”
他陪她躺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彻底安稳地睡着,才慢慢起身。
回到客厅,桌上摊着他的笔记本和资料,开了一盏台灯,落怀文坐下,一杯温水在手边,开始继续整理他的创业规划。
脑海里构思了一个小程序框架,算是第一步。
动力这东西,有时候不是想出来的,是睡在隔壁房间的那一小团,奶声奶气地喊你一声“爸爸”,你就突然变得什么都敢试了。
有了阿景,他什么都愿意做。
日子有了盼头,人也不一样了。
夜越深,他伏案写计划,眼神认真,偶尔打个哈欠,又灌一口水接着写。
一直到凌晨一点,屋子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几声汽车掠过的声音。落怀文正在比对市场数据,眼皮已经打架了,却还坚持着再看一页。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细细的,很轻,却真真切切。
“……阿景?”
他整个人一激灵,蹭地站起来,几步冲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