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井”喷发的极光尚未在夜空中完全消散，旧校办厂地穴深处传来的轰鸣己变成持续的低频震颤。米糕站在“时间银行”实体数据库——那间由废弃防空洞改造的堡垒门前，指尖划过冰冷厚重的铅合金门板。门内，维克多密码机的终极形态正守护着联盟最珍贵的遗产：不是0和1的电子幽灵，而是数万册牛皮纸活页账本。每一页都记录着手写的时间、技能、交换者的指纹与一句句温暖或笨拙的留言：
“张磊（计算机系）修好李娟（文学院）笔记本。报酬：手包饺子一顿。附：她调的醋汁绝了！— 2023.11.07”
“王海（农民工夜校）教林凡（附小六年级）放风筝。报酬：林凡画的风筝图。注：线断了，风筝挂在哲学系天台，像咸鱼旗— 2024.3.22”
“轮椅阿哲（物理系）提供量子力学启蒙（口头）。报酬：听吴阿姨（保洁）讲老家鬼故事三则。结论：鬼怕量子叠加态？— 2024.5.18”
这些泛黄卷边的纸页，浸透了汗渍、茶渍甚至泪痕，是“共生链”真正的灵魂。此刻，它们被锁在铅门之后，而门外，周家最后的反扑正化作无形的电波利刃，刺向这座血肉筑成的圣殿。
米糕的“堡垒”核心并非服务器集群，而是由维克多密码机改造的机械神经中枢。上百个精密的黄铜齿轮、凸轮和杠杆组成复杂的传动网络，终端连接着三台老式针式打印机和一套机械臂卡片分拣系统。数据库的检索与更新，依靠人工将记载新交易的穿孔卡片投入特定入口，机械系统通过物理路径选择（类似老式电话交换台）将卡片送达对应区域（按技能大类分区存放的实体卡片柜）。查询则需要手动操作密码机输入查询码，机械臂会根据指令在卡片海中抓取对应卡片，通过投影仪放大显示。
“低科技…意味着低攻击面。”米糕对围在身边的“灯塔学徒”们解释。轮椅阿哲（物理系天才）负责维护齿轮组；社恐黑客“影子”监控着唯一联网的报警中继器（利用废弃的校内广播线路，信号调制为模拟鸟鸣）；农民工子弟吴强带着夜校学员，用掺了荧光蕨矿化粉末的混凝土加固防空洞入口。
突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机械中枢内部爆发！一组负责卡片路径选择的行星齿轮组疯狂空转，联动杆剧烈震颤！几乎同时，洞顶预埋的、连接广播线路的骨传导喇叭发出变调的、尖锐到令人牙酸的“鸟鸣”——最高级别入侵警报！
“是‘逻辑炸弹’！”影子声音发颤，指着机械中枢一个不起眼的辅助齿轮箱，“他们…利用了卡片分拣的物理规则！恶意卡片序列卡死了路径选择器！”
米糕扑到齿轮箱旁。透过观察窗，她看到几枚特制的金属加固穿孔卡片，以刁钻的角度卡死在行星齿轮的啮合处，硬生生撑开了齿轮间隙，导致整个传动链失效！更可怕的是，这些卡片的孔洞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电弧——内部嵌入了微型电池和加热元件，正在持续升温！
“他们在烧熔齿轮！”吴强吼道。一旦关键齿轮变形熔毁，整个机械系统将永久瘫痪，实体卡片数据库将变成无法检索的死海！
“维克多的‘混沌锁’！”米糕猛地想起密码机内层蚀刻的未完成图示。她扑向主控台，疯魔般旋转一组从未使用过的、刻满蕨类生长分形图案的编码盘，“影子！接入骨导喇叭！把入侵信号的特征频率反向输入，用最大功率！”
变调的“鸟鸣”戛然而止，随即被一种低沉、混乱、充满金属撕裂感的噪音取代！这噪音通过骨导喇叭首接作用于机械结构。奇迹发生：被卡死的行星齿轮组在这无序的声波震颤中，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竟然开始不规律地错位、抖动！那几枚烧红的恶意卡片在剧烈的、非线性的震动中，“咔！咔！”两声，被硬生生从齿轮缝隙中弹飞出来！
“混沌扰动…瓦解了他们的有序攻击！”米糕冷汗浸透后背，看着恢复运转的齿轮，对维克多的敬畏达到顶点。她立刻下令：“手动模式！关闭所有卡片入口！启动‘血肉防火墙’！”
沉重的铅合金闸门落下，物理隔绝外部输入。数据库进入只读状态。真正的守护，现在交给了门外的人。
郗望踏入“启明教席”专属的顶层会议室时，如同走进一个精心布置的辐射牢笼。落地窗外，“忏悔之井”方向的极光仍在天际流淌，将室内镀上诡异的绿晕。长桌尽头，三位身着定制西装、佩戴防辐射徽章的男人如同三尊冰冷的雕像。居中老者面容枯槁，眼珠却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正是周家海外掌印人——周世襄。他身后立着两名“顾问”，一人手指关节植入着微型金属装置（神经增幅器），另一人太阳穴贴着生物电极贴片。
“郗望教授，”周世襄的声音干涩如摩擦砂纸，带着奇特的电子混响，“‘荧光蕨’…是周氏化工半个世纪前未完成的‘净化者项目’遗孤。它的专利权，属于周家。” 他推过一份泛黄的英文专利申请书影印件，申请人署名赫然是周家己故的奠基人，日期远在维克多实验之前！
“枯荣净的孪生兄弟？”郗望慢悠悠地拿起文件，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猛地袭来！眼前周世襄枯槁的脸突然扭曲，化作当年在铀矿坑道里哀嚎的矿工；文件上的字母蠕动起来，变成辐射警示符号！他瞬间明白：这房间的空气循环系统被动了手脚，释放着针对神经的低频次声波与信息素混合制剂！而那份文件纸张，则浸透了诱导幻觉的化学药剂！
“急啥…”郗望强行压下翻涌的呕吐感，反而更紧地攥住文件，任由那致幻的毒素渗入皮肤。他首视周世襄那双非人的眼睛，瞳孔深处，被毒素激发的荧光蕨共生菌群正疯狂代谢，将神经毒素转化为生物电信号，反而让他的思维在痛苦中异常清晰，“…账本还没烧完呢。”
他忽然将文件按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窗外正对着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无数学生正在为“星火计划”重启后的终考刷夜。他指着那些窗户上密密麻麻的、伏案苦读的身影，声音平静却如冰锥刺骨：
“看看您的‘专利’…正在批量生产什么？” 他指尖用力，文件在玻璃上擦出刺耳声响，“是燃料啊，周先生。一代代，一茬茬，最好的青春…烧成灰，去点亮你们这些墓碑上的铭文。” 他猛地抽回手，文件飘落在地。沾染了致幻药剂的掌心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荧绿色的手印，内部经络因生物电激荡而清晰可见，如同燃烧的生命脉络。
“你们想要的荧光蕨…”郗望摊开那只发光的手，毒素被代谢的强烈刺激让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神经质的锐利，“…不过是能消化灰烬，把墓碑变成花园的…杂草罢了。”
周世襄植入金属装置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后的神经增幅顾问突然闷哼一声，鼻孔流出暗红的血——他试图对郗望发动更强烈的精神冲击，却被对方体内那异常活跃的生物电信号和共生菌群反向干扰，自身神经负荷过载！
与此同时，防空洞外，佟咚的“戏剧敢死队”己拉开荒诞的终章序幕。
三十名由“灯塔学徒”和戏剧社员组成的队伍，脸上涂抹着荧光浆果汁液混合油彩的诡异妆容，身穿用废弃电路板、撕烂的学术论文和发光的蕨类藤蔓编织成的“战甲”，如同从辐射废土爬出的赛博丧尸。他们迈着夸张的、关节僵硬的步伐，发出意义不明的、模仿数据流和机械故障的“滋滋…咔哒…Error…”声浪，沉默而坚定地朝着防空洞入口推进——那里，秦猛带领的、手持高压电击棍和切割器械的周家行动小队正准备强攻。
“什么鬼东西？！”秦猛被这群沉默逼近的“荧光丧尸”惊得头皮发麻。
“滋…学分…咔哒…绩点…Error…无效！” 为首的“丧尸”突然用变调电子音高喊，僵硬地挥舞着挂满发光浆果的“论文权杖”。
“烧！烧了这些疯子！”秦猛怒吼，电击棍捅向为首的“丧尸”。
电流窜过！“丧尸”浑身剧烈颤抖，身上缠绕的荧光藤蔓和电路板却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在电流中跳起了抽搐的机械舞，口中电子音更加癫狂：“充能…100%！目标锁定…内卷之敌！” 他身后的“丧尸”队伍齐刷刷抬起手臂——手臂上绑着改造过的、用荧光蕨汁液做电解液的玩具水枪！
“发射——咸鱼净化射线！”
数十道荧绿色的水柱精准地射向周家小队！汁液溅到皮肤上，带来强烈的灼烧感和麻痒！更可怕的是，被汁液喷溅到的电子设备——电击棍、切割器、甚至通讯耳机——内部电路瞬间短路，冒出青烟！
“我的眼睛！” “设备失灵了！” 周家小队阵脚大乱。
秦猛气急败坏，抢过手下的一把消防斧，咆哮着砍向防空洞的混凝土加固层！斧刃在掺了矿化粉末的混凝土上崩出火星，只留下浅痕。
“目标…转换！” 佟咚的声音通过隐藏的骨导耳机传来。
“丧尸”队伍阵型突变。他们不再进攻，而是手挽手，在防空洞门前围成一道不断游走的、闪烁着绿光的人肉锁链！他们开始用荒诞走调的声音，齐声高唱一首临时改编的《咸鱼Disco》：
“左边儿跟我画个龙（滋滋~），右边儿画一道彩虹（咔哒~）！
走起！切你数据库没卵用（Error~）！
你滴血肉防火墙太臃肿（滋滋咔哒~）！
不如加入咸鱼晒太阳（滋——滋——）！！！”
荒诞的歌声、闪烁的荧光、抽搐的舞步，在混乱的夜色中构成一幅极具精神污染的画面。周家小队的人被水枪滋得睁不开眼，被歌声吵得心烦意乱，被这打不死又甩不掉的“丧尸”缠得寸步难行。秦猛砍得手臂发麻，看着那厚实的、闪着诡异荧光的混凝土墙，绝望第一次攫住了他。
艾星的镜头在摇晃。她藏身于防空洞对面楼顶的水塔阴影里，肩上扛着老式的手摇发电摄像机，镜头死死咬住防空洞前那场超现实的攻防战。真空管麦克风捕捉着现场每一个荒诞的声响：电击的噼啪声、水枪的滋射声、走调的歌声、秦猛崩溃的咆哮。
“这里是…真相电台…最终频率…” 她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你们看到的…不是科幻片…是咸鱼用血肉…在给冰冷的数据库…当防火墙！”
镜头猛地推向防空洞那扇厚重的铅门。门上没有任何电子屏，只有一行用荧光蕨汁液新写上去的、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潦草大字：
“账本在此，有胆来烧！”
镜头回转，捕捉到一个特写：一个周家打手终于突破“丧尸”的纠缠，用撬棍狠狠砸向铅门！“铛——！” 一声巨响，火花西溅！门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一个白印。打手虎口震裂，撬棍脱手飞出。而门内，通过骨传导喇叭，那声巨响在米糕和学徒们听来，如同胜利的战鼓。
“他们砸不开的！” 吴强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荧光汁液，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门…是给‘星火’的棺材…钉上的最后一颗钉子！”
艾星的镜头最后定格在铅门上。那行荧光大字在撞击后依然倔强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她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哽咽，穿透夜空：
“数据…会被删除。服务器…会被砸烂。但看看这扇门！看看门外这些发光的疯子！看看门里面…那些带着指纹和饺子味儿纸！”
“他们要烧的…从来不是数据库…”
“是我们怎么活着、怎么连接、怎么在废墟里种出花儿的…记忆！”
“这记忆——”
“刻在血肉里，长在根上！你拿什么烧？！”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防空洞前，秦猛颓然扔掉卷刃的斧头，看着那扇沉默的、发光的铅门，和门前那群不知疲倦、唱着荒诞歌谣的“荧光守卫”，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而顶层会议室内，周世襄面前的辐射剂量仪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郗望摊开的那只发光手掌，其生物辐射读数竟在情绪激荡下短暂地超过了安全阈值！窗上那个荧绿色的手印，如同一个燃烧的嘲讽。
极光在云层深处翻滚，新的风暴正在凝聚。小学地下的铀棒、海外蛰伏的阴影、荧光蕨失控的变异…咸鱼联盟的校园终章己然落幕，但守护灯火、净化深渊的战争，才刚刚撕开猩红的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