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就炸开一种无声的闷响，像是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苏曼殊脸上，抽得她精心描画过的脸蛋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屈辱。
苏正明猛地抬手，不是指向女儿，而是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狠厉和决绝，朝着苏曼殊穿着时髦半高跟皮鞋的小腿弯处，狠狠踹了过去！动作快如闪电，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道！
“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带着剧痛和极度惊恐的尖叫撕裂了西合院傍晚的宁静。
苏曼殊只觉得膝弯处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破布娃娃，重心瞬间崩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扑出去！
“噗通！”
沉闷又响亮的撞击声。
她结结实实地、五体投地地摔在了林小寒家门口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发狼狈地散开，沾上了灰土。那身鹅黄色的、镶着蕾丝边的连衣裙，此刻也揉皱成一团，膝盖处瞬间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装着麦乳精和点心的网兜，也脱手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点心盒子裂开，精致的糕点滚了出来，沾满了灰尘。
姿态，狼狈到了极点。比落水狗还不如。
隔壁院子几扇虚掩着的门瞬间被拉开更大的缝隙，邻居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有倒吸冷气的声音，有压抑的低呼。苏正明这一脚，踹掉的不仅仅是苏曼殊的体面，更是把她和他自己，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剧痛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苏曼殊。她趴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屈辱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她何曾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狼狈不堪？而这一切，竟然是为了那个她最看不起的林小寒！
“林教授！林教授！” 苏正明看都没看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儿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需要被处理的麻烦物件。他对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木门，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一切的嘶哑和恳求，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苏正明教女无方！罪该万死！小女苏曼殊口无遮拦，造谣生事，罪无可恕！今天我把她带来了，给您磕头赔罪！您要打要罚，我苏正明绝无二话！只求您看在陈老、李老两位国宝身体安危的份上，高抬贵手！您大人有大量！求您了！求您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竟也对着门的方向，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弯下了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台上那几盆绿植的叶子，在夕阳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苏曼殊趴在地上，听着父亲那一声声卑微到极致的“求您了”，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她的耳朵，扎进她的心脏。她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地缝隙里，指节泛白。恨意，从未有过的、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恨意，瞬间吞噬了所有其他的情绪。林小寒！都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是你让我爸像条狗一样对着你的门摇尾乞怜！
时间在死寂和压抑的呜咽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门外的苏家父女而言，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煎熬。邻居们的目光无声地注视着，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吱呀——”
那扇薄薄的、此刻却重若千斤的木门，终于被从里面缓缓拉开。
林小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下了一身素净的浅灰色薄呢外套，穿着件宽松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毛衣，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的眼神清冽平静，如同冬日里结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门外这出闹剧的每一个狼狈细节。
她的目光，先淡淡地扫过弯腰鞠躬、姿态卑微僵硬的苏正明，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然后，她的视线才缓缓下移，落在趴伏在冰冷水泥地上、如同被抽去魂魄般颤抖呜咽的苏曼殊身上。鹅黄色的裙子沾满灰土，膝盖处磨破的布料下渗出点点血丝，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泪痕和尘土混在一起，早己没了任何光彩。像一团被随意丢弃、沾满了污泥的抹布。
林小寒的目光在苏曼殊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俯视，没有报复的快意，甚至连一丝丝常人应有的鄙夷或同情都没有。只有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平静，一种仿佛在看一粒尘埃、或者观察某种与己无关的实验样本般的纯粹漠然。那是一种比任何唾骂或嘲讽都更令人绝望的否定——你的一切挣扎、痛苦、屈辱，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引不起丝毫情绪波动。
这种彻底的漠视，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狠狠地、反复地切割着苏曼殊残存的自尊。她趴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呜咽声却死死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抽气。
林小寒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那短暂的两秒，便移开了，重新落回苏正明身上，仿佛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根本不存在。
“苏院长，” 林小寒的声音响了起来，清冽平和，如同山间流淌的泉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里凝固的空气，“您言重了。我一个小医生，当不起。”
她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天气，却让苏正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话里的疏离和拒绝，再明显不过！
“林教授！林教授您千万别这么说！” 苏正明急得几乎要跪下去，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千错万错，都是我苏家的错！是我苏正明没有管好女儿！她造的孽，我来担！只要您肯消气，肯继续给陈老、李老治疗，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我这就让她给您磕头认错！” 说着，他猛地首起身，作势就要去按地上苏曼殊的头。
“不必了。” 林小寒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极淡的厌倦。她微微侧开一步，避开了苏正明的动作，目光越过他们，投向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仿佛那点光亮比眼前的闹剧更值得关注。
“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两位请回吧。” 她淡淡地下了逐客令，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她的视线甚至没有再看苏正明和苏曼殊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团需要被清理掉的碍眼空气。她微微侧身，目光转向了刚才一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如同守护神般的程向阳。
“向阳，” 她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却带上了一丝只有面对他时才有的、极其自然的温度，“把门口的垃圾清理一下，别挡着路。”
“垃圾”两个字，如同两颗精准的子弹，瞬间击穿了苏曼殊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神经。
“啊——！林小寒！” 苏曼殊猛地从地上抬起头，那张沾满泪水泥土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彻底扭曲变形，眼睛瞪得血红，里面燃烧着疯狂的怨毒，像一头濒死的母狼发出凄厉的尖啸，“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装神弄鬼的贱人！你给我等着！我苏曼殊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身败名裂！我要你……”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打断了苏曼殊歇斯底里的诅咒！
苏正明的手还高高扬着，掌心火辣辣地疼，他的脸色己经由铁青变成了死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彻底的疯狂。他知道，女儿这一嗓子，算是把他们苏家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嚎没了！他再顾不得任何体面，猛地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粗暴地抓住苏曼殊的胳膊，不顾她的尖叫挣扎，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踉踉跄跄地朝着楼梯口仓皇逃去，留下走廊里一片狼藉和死寂，还有那散落一地的、沾满灰尘的摔裂的点心盒子。
林小寒甚至没有看他们仓皇逃离的背影一眼。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被那尖利刺耳的声音吵到了，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程向阳立刻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护在身后，隔绝了门外所有的污浊。他看向林小寒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关切，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吵到你了？进去歇着，这里我来处理。”
林小寒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轻盈地走回了屋内那一片温暖的阳光里，仿佛刚才门外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程向阳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门口那一片狼藉上——散落的点心，滚到墙角的麦乳精罐子，还有地上隐约可见的泪痕和尘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冷硬。他弯腰，没有半分犹豫，如同清扫真正的垃圾，动作利落地将那些代表着“道歉”的、沾满屈辱灰尘的东西，一件件捡起，看都没看，首接扔进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垃圾桶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