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流逝。
洞外的枪声似乎更加密集了,日军的嚎叫声也越发清晰,显然在组织更大规模的进攻。
洞内,阻击者的弹药正在飞速消耗,伤亡也在增加。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而在岔洞那昏暗、摇晃的煤油灯光下,苏映雪的手术也进行到了最凶险、最关键的时刻——她终于找到了那根破裂的、正在汩汩涌血的主要血管!
血管深埋在破碎的组织和淤血中,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苏映雪的额头不断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顾不上去擦,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细微到极致的触感和眼前那片血红的视野中。
止血钳在她的操控下,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根致命的血管破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在洞口猛然炸开!
整个窑洞剧烈地摇晃起来!
头顶的岩石簌簌落下大块的碎石和泥土!
煤油灯被震得剧烈摇晃,火苗忽明忽暗,几乎熄灭!
是日军使用了威力更大的炸药或山炮!
“小心塌方!”有人惊恐地大喊!
“顶住!顶住!”沈聿修的怒吼声在烟尘中响起。
岔洞内,剧烈的震动让苏映雪的手猛地一滑!
止血钳的尖端在血管壁上刮了一下!
“噗——!”一股更加汹涌的鲜血如同高压水枪般瞬间喷溅而出!
劈头盖脸地浇了苏映雪满头满脸!
滚烫的血液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瞬间模糊了她的整个世界!
赵营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监测他生命体征的小李带着哭腔嘶喊:“不行了!血压没了!心跳…心跳停了!”
失败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瞬间将苏映雪淹没!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赵营长死了!
死在了她的手术台上!死在了这绝境之中!
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噬。
就在她心神失守、几乎被绝望击垮的瞬间,一个高大、带着浓重硝烟和血腥味的身影猛地冲进了岔洞!
是沈聿修!
洞口刚刚经历了一次猛烈的爆炸,日军暂时被压制了一下,他抓住这短暂的间隙冲了进来!
他看到的,是苏映雪僵立在血泊中、满脸满身都是粘稠鲜血、眼神空洞呆滞的模样,是担架上那具己经毫无生气的躯体,还有小李绝望的哭泣。
“苏映雪!”沈聿修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冲到她面前,双手猛地抓住她沾满鲜血、冰冷僵硬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怎么样?!说话!”
苏映雪被他的摇晃和吼声惊醒。
她茫然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那双曾经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
她看着沈聿修,仿佛不认识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深的虚无。
巨大的悲痛、连日的疲惫、手术失败的打击、洞外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她冰封己久的心防!
不是为了赵营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无休止的杀戮、牺牲和绝望!
为了这破碎的山河,为了这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沈聿修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深不见底的痛苦、绝望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深深刺痛了他。
积压了十年的不解、怨怼、刻骨的思念、以及此刻目睹她濒临崩溃的心疼,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在洞外再次响起的激烈枪炮声和濒死者的惨叫声中,在摇曳昏暗、如同鬼火的煤油灯光下,在弥漫着浓重血腥的狭窄窑洞里,
沈聿修死死攥着苏映雪的肩膀,目光如炬,仿佛要烧穿她的灵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声吼出了那个积压了半生、锥心刺骨的问题:
“苏映雪——!!”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血沫,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力量:
“你的……心呢?!……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这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映雪的耳畔!
又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早己伤痕累累的心脏!
十年!从圣玛利亚医院的初遇试探,到苏州河畔的决绝撕裂,再到这风雪绝境的生死对峙!
他积压的所有情感,所有困惑,所有不甘,所有痛楚,都凝聚在这一声泣血的嘶吼里!
你的心呢?给了谁?
给了那个需要你撕碎婚书去救的陌生士兵?给了这些你为之浴血的“匪类”?
给了你那所谓的“国”?
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