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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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陶土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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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她生之舟
作者:
乖乖不吃葱
本章字数:
8370
更新时间:
2025-07-08

好的,我们继续这段由“假古董”牵起的奇妙缘分:

---

月光无声地流淌着,将庭院染成一片朦胧的银白。墙外那清越的余音仿佛还萦绕在竹梢叶尖,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铮然回响,久久不散。

“愿效金石,切磋琢磨……”

我倚着微凉的窗棂,指尖无意识地在木格上划着这几个字。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那露着黄泥底的假酒樽,那被点破补笔的《兰亭序》,此刻竟都褪去了最初的尴尬与荒唐,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温度的光泽。赵明诚那坦荡的笑容,那双映着赝品破绽却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这月下隔墙递来的“切磋”之约……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大,搅得我书案前的《金石录》都失了颜色。

“小姐,该歇息了。”阿沅轻声提醒。

我这才惊觉夜己深沉,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又飘向院墙的方向。

**(一)**

隔日,母亲看我的眼神便带上了十二万分的复杂。她大约是觉得,昨日那场闹剧之后,赵家这门亲事定是彻底黄了。她一面叹息着“赵家三郎瞧着多好的孩子,怎地……唉!”,一面又忍不住旁敲侧击:“清照啊,你那卷《兰亭序》……真是假的?”

我正临摹一幅新得的碑帖拓片,闻言头也不抬,蘸饱墨的笔尖稳稳落下:“真真假假,母亲昨日不是亲眼见着了么?赵公子那只酒樽,不也假得坦坦荡荡?”

“你这孩子!”母亲被我噎得首瞪眼,“姑娘家家的,说话没个忌讳!那是人家赵三郎自己捏着玩的,能一样吗?” 她顿了一顿,语气又软了下来,“不过……他临走时那番话,倒像是真心实意夸你的字……”

我笔下微顿,一个“之”字收尾处便带上了点不自然的飞白。心道:他哪里是夸我的字?他分明是看穿了我那点“弄虚作假”的顽心,还觉得有趣!

这念头一起,连带着笔下的字也带上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二)**

“切磋琢磨”的邀约,并非空谈。

三日后,阿沅又捧了个锦盒进来,依旧是紫檀木面,比上次那个略大些,沉甸甸的。

“还是赵府三公子送来的?”我放下笔,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是,小姐。送东西的小厮说,公子请您……‘掌掌眼’。”

掌眼?这词儿用得妙。我屏住呼吸,小心揭开盒盖。里面并非字画,而是一件用软布层层包裹的青铜器物——一只小巧的兽面纹提梁卣(yǒu)。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置于书案铺开的素绢上。卣身古朴,兽面纹饰线条狞厉,绿锈斑驳,乍一看,古意盎然。然而,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铜体时,一丝异样感便油然而生。

“阿沅,取我的放大镜来。”

灯光下,放大镜的圆片缓缓移动。纹饰线条流畅,细节也算到位,但……锈色过于均匀了。尤其是提梁与卣身连接处的锈迹,新得有些刺眼,像是故意用某种药水“咬”出来的,远不如自然侵蚀的层次感。更关键的是,卣底圈足内侧一处极隐蔽的地方,竟刻着几个极其细小的字——不是铭文,而是规整的楷书:“崇宁三年制”。

崇宁三年?那不就是去年?!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你个赵明诚!这“切磋”来得真快!昨日还“愿效金石”,今日就送来个破绽百出、连年份都敢大剌剌刻上的“新古董”?

这哪是求掌眼?分明是考校!是挑衅!是隔着院墙递过来的又一份“战书”!

我立刻铺开一张薛涛笺,提笔蘸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写道:

>【明诚公子钧鉴:

> 承蒙惠赐‘古’卣,观之,兽面狰狞,铜绿可餐,诚乃崇宁三年不可多得之‘神品’!尤喜底款‘崇宁三年制’六字,笔力遒劲,首追蔡京(注:当时著名的书法家权相),置于卣内,更添‘大隐隐于市’之趣。如此坦荡造假,实令小女子大开眼界,自愧弗如。唯提梁锈色,火候稍急,如公子昨日所言——‘墨色略浮’矣!不知公子处可有‘千年铜绿散’秘方,借小妹一观?】

> 【另:前日酒樽所缺一角,可需小妹以同款陶泥补之?保证‘气息古朴’,浑然一体。】

写完,自己先乐不可支。这信写得刻薄又促狭,字里行间全是揶揄,却也藏着只有我们两人才能懂的“专业”交流——点破年份造假、嘲笑锈色火候、调侃他昨日点破我补笔的“墨色略浮”,甚至“好心”提出帮他修补那只露馅的酒樽。

“快,给赵公子送去!”我把信笺封好,递给阿沅,脸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飞扬神采。

**(三)**

赵明诚的回礼,快得惊人。

不过半日,阿沅便带回一个更小的锦囊,里面没有信,只有一个小小的素白瓷瓶,瓶身贴着一张极小的红纸签,上面是他清峻的字迹:“‘千年铜绿散’秘制,慎用,药性猛烈,易蚀骨(注:指器物本身)。”

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醋酸混合着其他古怪矿物质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捏着鼻子,哭笑不得。这“药方”……还真是“猛烈”!他这是报复我信中的刻薄,还是真的在分享“造假心得”?抑或是……一种更隐秘的回应?那句“易蚀骨”,是提醒造假伤器物本源,还是另有所指?

再看锦囊底部,还躺着一块鸽子蛋大小、颜色质地与那假酒樽露馅处极其相似的暗黄色陶土块。陶土块上,用指甲浅浅地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看着那个简陋又充满戏谑意味的笑脸,我心底最后一点因昨日“斗法”而起的微妙隔阂也烟消云散了。他懂我的促狭,并以同样促狭的方式回应。我们像两个在大人眼皮底下偷偷交换秘密、互相拆台又乐此不疲的孩子,只不过我们的“秘密”和“玩具”,是这些真真假假的古物。

指尖着那块微凉的陶土,那粗糙的触感,竟比任何光滑的玉佩都更让人心安。我把它和那瓶“蚀骨”的铜绿散一起,珍而重之地收进了书案最下层的抽屉里,和我的仿古颜料、做旧工具放在一处。

**(西)**

“切磋琢磨”的帷幕,就此拉开。

从此,我们之间便多了一条隐秘而奇特的纽带。不再局限于诗书唱和、风花雪月,而是充满了烟火气与“造假”气息的“学术”交流。

有时,他遣人送来一片新得的、据说布满奇异文字的“龟甲”,附言:“此乃殷墟遗珍,文字古奥,求李大家破译。”我对着灯光细看半晌,便提笔回信:“公子眼力非凡!此‘龟甲’纹理天成,似为千年王八壳(注:调侃甲骨文载体为龟甲兽骨),然其上‘文字’,刀法稚拙,颇类顽童涂鸦,疑为邻家稚子阿毛近日习作,公子速去查证,莫失‘至宝’!” 末了,还真的在回信里画了几个更夸张的“鬼画符”。

有时,我仿制一枚古玉璜,故意在沁色上留下几处破绽,让阿沅送去,附言:“偶得古玉,沁色如血,疑为‘血沁’,然心中惴惴,求赵大家法眼一鉴。” 他回信往往极快:“玉质温润,雕工尚可,唯‘血沁’过于鲜活,恐是朱砂拌了鸡血,李姑娘下次可试以茜草汁浸之,色泽或更‘沉稳古旧’。” 末了,还会附赠一小包磨细的茜草根粉末。

我们乐此不疲地互相“拆穿”,又心照不宣地交流着那些“旁门左道”的经验。每一次“交锋”,都像一场智力的游戏,一次心意的试探。那些被我们刻意制造出来又被对方精准点破的“破绽”,成了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密码。在那些真真假假的古物和嬉笑怒骂的信笺往来中,一种奇异的、建立在“狼狈为奸”(造假)基础上的默契与亲近,悄然滋生。

母亲起初忧心忡忡,总觉得我们这般“胡闹”不成体统,有违闺训。但看我们既未逾矩,又似乎真的在讨论些“金石学问”(虽然在她看来是歪门邪道),且我脸上的笑容日渐明媚,精神头也足了许多,便也由着我们去了。只是偶尔对着父亲摇头:“你闺女和那赵家三郎,怕不是两个书呆子凑一块儿了,整日里鼓捣些破铜烂铁、假字假画,还乐得跟什么似的!”

父亲捋着胡须,看着书案上堆着的那些“赝品”和来往信笺(我只给他看其中“学术”部分),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意:“破铜烂铁?假字假画?我看未必。金石为媒,情意自真。明诚这孩子……懂清照。”

**(五)**

转眼便是上元灯节。

东京城火树银花,恍如白昼。母亲难得松口,允我带着阿沅出门观灯。人潮如织,宝马雕车,笑语喧阗。各色精巧的花灯争奇斗艳,我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忍不住在人群中梭巡。

“小姐,你看那盏走马灯,画的是嫦娥奔月呢!”阿沅兴奋地指着。

我顺着望去,灯影流转,嫦娥衣袂飘飘。正看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座石桥边,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雁鱼灯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衫磊落,身姿如竹。不是赵明诚是谁?

他似乎也刚看到我,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穿越璀璨的灯火与喧闹的人声,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温润的笑意,如同月下初见。

心,像是被那灯火烫了一下,骤然快跳起来。我下意识地朝他那边挪动脚步,阿沅心领神会地跟上。

终于走近。灯下光影流转,映着他清俊的眉眼,比平日更添几分暖意。

“好巧,李姑娘也来赏灯?”他含笑开口,语气自然得仿佛我们早己约好。

“是啊,明诚公子。”我微微福身,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灯笼上——并非时兴的华丽宫灯,而是一盏素雅的、糊着白纱的六角灯,灯纱上似乎还画着什么。

“公子这灯,倒是别致。”我好奇道。

“随手画的,不值一提。”他谦逊地说着,却将灯笼微微提起,让灯光透过纱面。

只见洁白的灯纱上,墨迹淋漓。画的并非花鸟鱼虫,亦非才子佳人。左半边,是一只线条略显笨拙、露着一小块黄泥巴底的……酒樽!右半边,则是一角展开的卷轴,卷轴一角墨色略深,旁边还用极小的字写着:“补笔处”。画风稚拙,却神韵全在,正是我们那场啼笑皆非“相亲宴”上两件“罪证”的写意!

“噗!”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又赶紧用帕子掩住嘴,眼角却弯成了月牙,“公子这‘灯谜’,怕是无人能解了。”

他也笑了,眼中光华流转,比满城灯火更亮:“本就是画给能解之人看的。”他顿了顿,声音在喧闹的灯市中显得格外清晰温润,“前日偶得一残碑拓片,文字古奥,其中几字难以辨识。不知李姑娘明日可有闲暇,过府一叙,共同参详?”

不是赏花,不是听曲,是参详残碑拓片。

这邀约,如此“赵明诚”,如此“李清照”。

喧闹的人声、璀璨的灯火,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我抬起头,迎着他清亮坦诚、带着期待的目光,清晰地看见那目光深处,映着一个小小的、带着促狭笑意的自己。

“固所愿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在灯火阑珊处响起,如同金石相击,清越而笃定,“不敢请耳。”

青铜是假,字画是假。

可这灯下相视而笑的心照不宣,这邀约中金石相邀的郑重与默契,这“切磋琢磨”间悄然滋长的情愫——如那陶土的本色,如那新墨的气息,拙朴、鲜活、带着破绽,却再真不过。

灯火煌煌,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彼此眼中,那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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