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流云镇，天仙楼。
三楼雅间里，顾长歌倚窗而坐。他戴着斗笠，粗布衣衫下隐约露出储物袋一角。
“你听说了没？隔壁桌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那声音里压着掩不住的兴奋，“血煞门在暗市高价收购破阵锥，出价是市值的五倍！”
“找死啊你！”另一人慌忙拽住同伴衣袖，声音又压低三分，“我表兄在血煞门当差，听说他们连青尘宗的巡防时辰都摸透了......”
顾长歌垂眸凝视杯中暗红色的酒液，清冽的酒面映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手里掐诀，一道无形的灵力如涟漪般荡开，将邻桌的对话声牢牢锁在方寸之间。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心底冷笑。血煞门这般大张旗鼓，倒像是故意要让人知道似的。
破阵锥，巡防时辰......这般粗劣的声东击西之计，真当青尘宗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三日后子时动手，据说是厉护法亲自带的队……”
“不是说厉护法上月暴毙了吗？”
“嘘！据说是被青尘宗的暗桩做掉的……”
酒杯重重搁在桌上。
顾长歌起身时不慎碰翻了酒壶，瓷片碎裂声引得邻桌两人警觉回头。
“抱歉。”他压低斗笠匆匆下楼，腰间玉佩却恰巧滑落在地。那正是青尘宗内门弟子的信物。
半日后，这则消息通过巡逻弟子之口，传到了青尘宗执法堂。
天宝阁后院，紫檀木门无声闭合。
“五百斤上品炎晶石。”
顾长歌袖袍一拂，地面上顿时出现十个赤玉匣子。每个匣盖上都浮动着封印符文，却仍掩不住其中透出的灼热气息。
天宝阁执事周禄眼中精光一闪。他掐诀解开第一个匣子，顿时有赤红霞光溢出，映得密室西壁如浴血海。
“好精纯的火灵之力！”
周禄的指尖轻轻着晶石表面，感受着其中如岩浆般沸腾的能量波动，心头不禁一热。
这纯度，这能量波动，果然是南荒火山深处难得一见的极品。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继续探查着晶石的成色。
顾长歌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观察着周禄的反应。见对方眼中闪过的精光，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声音平稳而有力：“按照约定，市价三倍。”
周禄拍拍手，立即有侍女捧着托盘进来。盘中储物戒闪烁着灵光，隐约可见其中堆积如山的灵石。
“一万八千上品灵石，请阁下查验。”
神识扫过储物戒，顾长歌微微颔首。他却没有立即收起灵石，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
周禄瞳孔骤然收缩，他盯着那幅血色阵图，喉结上下滚动。
这分明是青尘宗护山大阵的命门所在，且连门中长老都未必知晓得如此详尽。旁边还标注着三日后子时的日期。
“阁下真是好手段。”
他强压下心头惊骇，袖中左手己掐起剑诀，“只是不知从何处得来这等.....趣闻？”
那标注的日期正是仙朝使团来访之日。
周禄忽然想起三日前天宝阁主那句意味深长的"“风雨将至”，当时只当是寻常寒暄，此刻却如惊雷炸响。
“血煞门要对青尘宗下手。”顾长歌指尖轻点阵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而青尘宗，可是仙朝在东域最重要的棋子。”
周禄的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后背衣衫己然湿透。
他当然明白其中利害，青尘宗若被灭，东域屏障尽失，西域魔门必将趁虚而入。届时仙朝不仅要面对魔门东进之危，更会失去对东域诸派的掌控。
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发紧：“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顾长歌慢条斯理地收起竹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替我带句话给女帝——”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乍现，“三日后，自会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
青尘宗山门前，夕阳将云海染成血色。
顾长歌刚踏过界碑，就被一道青色身影拦住去路。
“师兄！”
云清瑶眼眶通红地扑上来，发间珠钗歪斜着快要坠落，她却浑然不觉。
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此刻盛满惊慌，连声音都带着颤意：“师兄，你去哪了？大长老下令全宗戒备，说是血煞门要来袭！”
她的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顾长歌低头看去，发现她指甲己经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只是去流云镇打探消息。”
他放柔声音，指尖轻触她冰凉的手腕。
触到那些伤痕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从怀中取出素白手帕，小心包扎着她颤抖的手掌，“清瑶怎么慌成这样？”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云清瑶微微一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却仍忍不住仰头看他。
师兄总是这样，哪怕天塌下来也从容不迫。可这次不一样.....
血煞门那些传闻太过骇人，方才在议事殿看到那枚染血的玉简时，她几乎站不稳。
顾长歌系好帕子，余光瞥见她咬得发白的嘴。这丫头向来胆大包天，如今却......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沉了几分：“他们可是说了什么？”
云清瑶的泪水突然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我、我梦见......”她喉头哽得发疼，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梦见师兄浑身是血地站在尸堆里......那些死人，他们都睁着眼睛......”
顾长歌正在包扎的手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纱布边缘擦过伤口，惹得云清瑶轻轻抽气。
此刻她含泪的模样，竟与记忆中那个总爱拽着他衣袖哭泣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只是……那个会为摔破膝盖就哭鼻子的小丫头，早己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化作了焦土。
“傻丫头。”
他屈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熟稔得仿佛这些年从未间断过这个习惯。
指腹下的皮肤冰凉潮湿，让他心脏一抽。
“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清瑶不必在意这些虚幻之事，当作一场幻觉便好......”
这话说得轻巧，却刻意忽略了自己多年来同样的噩梦。每当血月当空，总有个穿着染血嫁衣的身影在唤他“哥哥”。
“幻觉?”
云清瑶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衣角。
那些梦魇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鲜血、哭喊、渐渐远去的身影......
可心口为何还这般疼？
她按住胸口，感受着剧烈心跳。明知是梦，那撕心裂肺的痛却真实得可怕。许是太过在意，才会做这般不祥的梦。
云清瑶突然扑进他怀里，温热的泪水浸透他前襟：“师兄答应我，如果真的与血煞门交战......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抬起泪眼，声音哽咽，“你若有个闪失，我......”
话未说完，又将脸深深埋入他胸膛。
顾长歌垂眸看着怀中颤抖的小脑袋，忽然想起昨日在醉仙楼听到的对话。
“血煞门这次出动了‘七杀卫’，专挑内门弟子下手......”
那人的话音犹在耳畔，顾长歌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三分。
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不安地动了动。
他这才惊觉失态，缓缓抬手，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将那些阴暗的思绪尽数压下。
“好。”
他温声应道，声音里却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沉重。
七杀卫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若真让他们盯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将怀中人护得更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