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峰,陆汐颜洞府。
顾长歌恭敬地站在殿外,手中捧着一只玉盒:“弟子幸不辱命,寻得寒玉髓三滴,特来献给师尊。”
殿门无声开启。
陆汐颜端坐玉台,眸光冰冷地扫过他:“进来。”
顾长歌垂首入内,将玉盒呈上。
陆汐颜并未接过,而是突然抬手,一道灵力打入他眉心!
“师尊?!”他惊慌后退,却被无形力量禁锢在原地。
灵力在他体内游走,比上次更加粗暴。陆汐颜眯起眼:“你的经脉……倒是比前几日通畅了不少。”
顾长歌苦笑:“弟子服用了一滴寒玉髓试药,果然有奇效。”
陆汐颜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收回灵力,袖袍一挥,那只装着九转还魂草的玉匣浮现在空中。
“拿去吧。”她淡淡道,“三日后子时,服下此草,为师为你护法。”
顾长歌瞳孔微缩。
三日后子时……正是血煞门计划进攻的时刻。
殿门缓缓闭合,顾长歌的身影被夜色吞噬。
陆汐颜静立原地,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玉台上,那只装着寒玉髓的玉盒泛着幽幽冷光,映得她眸色晦暗不明。
“三日后子时,服下此草,为师为你护法。”
话一出口,她便隐隐后悔了。
那滴寒玉髓当真能令他经脉"豁然通畅"?这套说辞实在经不起推敲。可当她看见他低垂着眼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玉盒的模样,那些到嘴边的质疑竟化作一声轻叹。
或许......她该再多试探几分的。
“孽徒……”
她指尖轻抚腕间银铃,银铃寂然无声。这对同心铃本该随主人心意共鸣,可十年来,顾长歌那边的铃铛从未响过。
一次都没有。
记忆忽然翻涌至十年前青尘宗山门外,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跪在雪地里。他每说一个字,唇角就溢出暗红的血:“求仙子......收我为徒。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她本该转身就走。修仙之人最忌沾染因果,更何况这少年眼中燃烧着令人心惊的执念。
可那日山间风雪太大,或许是被雪花迷了眼,她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任何代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风雪里问他。
少年抬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执拗得近乎疯狂。他重重点头,染血的嘴角竟扯出个笑,眼神亮得骇人:“万死不悔。”
如今细想,或许从那一刻起,她就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局。那双眼里的执念,从来就不是拜师求道,而是......
某种滔天恨意,在瞳孔深处静静燃烧的复仇业火。
银铃在腕间泛着冷光,像极了那日雪地里,少年嘴角凝结的血冰。
“看了这么久,还不现身?”
陆汐颜忽然抬手,一道灵力击向殿外某处虚空。
月色下,夏凝烟从阴影中走出,青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翻飞。她抱剑行礼,声音清冷:“弟子参见师尊。”
陆汐颜眸光如刃:“你何时养成了窥探的习惯?”
夏凝烟抿了抿唇。她本不该来的,可白日里顾长歌那句“去寻寒玉髓”实在蹊跷。
北荒秘境?护送商队?他这十年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哪来的机会去那等凶险之地?
“弟子……只是担心师弟。”她硬着头皮道,“他近日行为反常,今日更是在山外逗留许久。”
陆汐颜冷笑一声:“所以?”
“弟子怀疑他隐瞒了什么。”夏凝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师尊不觉得奇怪吗?太乙银针、逆灵转元阵,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
“太乙银针?”陆汐颜忽然打断她,“你如何认得丹霞峰失传的暗器?”
夏凝烟一滞。她当然认得,三年前她奉命调查丹霞峰典籍失窃案,曾在一卷残破的《暗器谱》上见过图谱。那银针造型特殊,针尾刻着极细的云纹,与顾长歌所用的一模一样。
“弟子……偶然在藏经阁见过记载。”她谨慎地回答。
陆汐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凝烟,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夏凝烟心头一跳,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陆汐颜广袖一拂,夏凝烟顿时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得单膝跪地。化神期的威压如山岳倾覆,让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同门之间应当相互扶持,你作为师姐更该以身作则,质疑师弟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本分吧。”
夏凝烟咬紧牙关抵抗着威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怎么也想不通,素来明察秋毫的师尊,为何对顾长歌身上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视若无睹?明明平日里最痛恨欺骗的人就是师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那股威压突然消散。
陆汐颜背过身去,衣袖无风自动,声音里竟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下去吧。三日后血煞门来袭,你......要好生准备。”
夏凝烟怔在原地,喉间涌上无数疑问,却在看到师尊微微颤抖的肩膀时全都咽了回去。
她深深一礼,默然退出殿外。
走出大殿时,她才发现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夜风一吹,凉意首透骨髓。
夜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
夏凝烟不知不觉走到了顾长歌的洞府前,等她回过神来,脚步己经停在了那株熟悉的老松树下。
夜己深沉,唯有他窗棂里透出的那抹暖光,在寂静的黑暗里照出一方温柔的亮色。
她望着那摇曳的灯火,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亮着灯,为她熬了一碗驱寒的灵药。
松针轻落肩头,似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他第一次“不小心”被她剑气所伤,却还笑着说“师姐剑法又精进了”的时候?
还是那次秘境试炼,他替她挡下毒箭,高烧三日却还惦记着给她熬药的时候?
亦或是……更早?
十年前那个雨夜,师尊带回满身是血的少年。她奉命去送药,推开门却看见他蜷缩在床角,明明疼得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吭一声。
那一刻,她莫名想起了被遗弃在雪地里的自己。
“我真是疯了……”
她自嘲地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听见院门“吱呀”一声。
云清瑶抱着个食盒,做贼似的溜了进去。
“师兄?”
云清瑶轻轻叩门,声音软得像猫叫。
门开了。